未等梁申答应,王栖梧又探过头问丁武,“不知……”

“我比你们小两岁。”丁武不置可否地答道。

“丁兄弟,年轻有为啊!”王栖梧说着,已经把马挤入两个之侧,与他们并肩而行。

一路交谈中,但凡梁申所问,王栖梧倒是知无不尽。

王栖梧世居辽东辰州,祖父王庭筠以文词渊雅、字画精美而闻名于世。其父王曼庆则善墨竹、树石,颇有乃祖之风。然而,自金国失去辽东之后,辽东战乱不止,王氏一族家道便渐渐衰弱。

到了王栖梧,虽然自幼便在书法上显示出绝佳天份,但值此乱世,想靠着书画与文采,别说重振家道,连安身立命都会一种奢望。

因此,成年之后,王栖梧便四处游历,希望能寻找出仕的机会。然而辽东军阀此起彼伏,所有人看重的都是兵力是否雄壮、武器是否尖锐、铠甲是否坚硬,哪会有人会对这些文人心生兴趣。

更何况,这些执掌兵权之人,自己都是今日不知明日事。即使有长远目光之人,现实也不容许他们去沉下心来琢磨地方的建设与治理,费了许多心思,最大的可能就是给别人作嫁衣。

总算辽东初定,但是统治这片土地的蒙古王公贵族,依然没有人重视文人。家世越显赫,却越是他们掠夺的对象。数年功夫,王氏家族便被彻底抢空了。

这些年,王栖梧四处寻求机会,足迹几乎遍布两辽之地。他曾经在锦州任过主簿,也曾在沈州当过参军,甚至还去洪福源手下呆了一阵。

但至今为止没有遇见一个既能信任他,又可以令他折服之人。直到前一阵听说赵权等人,击溃开元府军、率东真军安全北撤、重整南京府,并且有开始招贤纳人之举,颇为心动。只是苦于没有门路,不好贸然前往。直到在辽阳,与王鹗等人偶遇。

看着充满激情的王栖梧,一会儿涕泪交加,一会儿情深至切。梁申自然不会完全相信,不过对于王栖梧的经历,梁申还是有些心动。毕竟南京府现在还没有一个人,能像王栖梧这样,对辽西辽东的各个势力,能有如此深入的了解。

梁申与丁武就这样听凭王栖梧的一路絮叨,到了墩台。封扬与墩台上的守卒打了个招呼,安排众人略事歇息。而后开始一路快马,在夜色来临之前,赶到了火罗村。

……

清晨的火罗村,隐在一片朦胧的轻烟之中。阳光洒在山林,或绿或黄或红的树尖,泛出屡屡的金光。

屋前不远,隔着一道长长的拦河大坝,便是蜿蜒而下的合兰河。

一些埋在水中、高低不平的石块,断断续续地横在水平面,流水从石块之间柔柔地穿梭而过。

河的对岸,是一片如刀削出的山峰,傲然伫立。山峰之上,是一个半圆形的墩台,隐约之间,可以看到正在巡视的兵卒。

“万壑千岩位置雄,偶从天巧见神功。

湍溪已作风雷恶,更在云山气象中。”

站在屋前的元好问,不由诗兴大发。

“好一句万壑千岩位置雄,偶从天巧见神功!”元好问回头一看,原来是王鹗。

元好问虽然面色平静,但眉梢之间还是隐隐有得意之色。写诗重悟,如果没有眼前应景之色,也很难让他得到如此佳句。

屋外的一棵松树上,传来数声吱吱的叫声。元好问抬头一看,见到两只毛茸茸的松鼠,正在奋力地抢夺一颗松籽,较大的一只突然浑身灰毛一竖,对着另一只猛一张嘴,露出几颗尖锐牙齿。那一只似乎被吓得一怔,两爪一松,松籽便被抢去了。

那只大松鼠抱紧松籽,扭头便窜入树洞之中。

“暑往寒来,秋收冬藏。此处倒是一个适合避世养老所在。”元好问眼神之中,带着一些迷醉。

“昨夜来时天色已晕,今晨不过匆匆一瞥,裕之兄竟然就会如此喜欢这个地方?这是为何?”

元好问抬手往下一指,说道:“你看看,可知那一片稻田,为何会种在河滩之上。”

王鹗顺着元好问手指的方向,往合兰河下游看去。河滩之上,正丛立着一片金黄色的稻子,在此地种稻确实让人看着有些奇怪,虽然沿河修有一道石坝,但这道石坝显然根本挡不住稍大一些的洪水。

更奇怪的是,稻田并非连成一片,而是一块一块的,似乎正随着水流,各自起伏荡漾。

“这是葑田!”说话的是赵复。

元好问点了点头,说:“原来只是在书中读过,却没想到会在此见到葑田。”

见到梁申与丁武都过来了,元好问对梁申躬身一礼,问道:“不知南京府中是哪位高人,能想到在此河滩上做此创举?”

“权总管,年幼时在淮水边上曾经试建过葑田,不过当时不算成功。这一次准备得比较充分,想来效果应当可以。”梁申引着众人,顺河滩而下,来到葑田边上。

河滩之上,两条长坝之间,一排排稻田相并而立,绵绵延延,顺着河道,陷入山后。

稻田底座全部由木板拼成,上覆一尺多厚的泥土。有绳子将一块块的葑田拴住,固定在两侧坝上。葑田之上,便是郁郁葱葱、垂首群立的稻子。

众人不由的发出一声声赞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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