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离是个俗人。

或者说是个俗神。

所以这样奇怪但真实的规律,多多少少,也在影响着她终日醉酒不甚清明的脑子。

于她而言,牧遥就是那个人渣暴徒。

而谢必安,就是那个圣师仁君。

当然,不论是作为谢必安的君主还是朋友,将离都不至于害怕他、疏远他,更不会朝他吐口水、扎小人。

但对不起,她思来想去,哪怕谢必安一生只做一件疯狂事,她也因此而将对他的那份底线,给拉到了几乎无限低。

换言之,这个地府公认的温暖良人,他哪怕有一天忽然间成魔发疯,领兵造反,屠了她的冥宫和地府,将离也不会觉得是完不能接受、不敢相信的。

至于范无救,将离对他已经没有底线了。

所谓没有底线,便是若有一日,这厮发明出一个可以杀死神仙的方法,然后第一个将她弄死了。

她也会在临死前推心置腹的说一句:他不就是把我宰了吗?就范无救的『性』格,干出这种事,很值得惊讶吗?

可惜,她的这套强大到近乎无敌的“看鬼下菜碟”地府生存守则,也只有她这样心大到近乎无敌的神仙才比较适用。

像周缺这样的,他就不行。

他对所有佛鬼妖花神经病的底线标准,其实都还处在为人的观念里。

所以此番将离拎着范无救的衣领,将他直接拖到了周缺和牧遥的房中,干干脆脆的说了事情经过。

叫周缺明白,不管范无救之前和他说了什么,那里头至少有一半都不是真实的,只是范无救折磨人的一种乐趣罢了。

并且他也不是唯一一个被他如此折磨戏耍的无常殿执事,光是谢必安来无常殿后的五千多年里,就有两百多个倒霉蛋遭过此难。

然后在她的亲眼见证下,让周缺喝了牧遥储物戒中最浓最烈的一款忘魂汤,亲眼见证着,这个无辜的小鬼,将范无救的那番鬼话忘了个一干二净。

虽不知为何,她这般尽心竭力的为他着想,可听到她说让他一碗汤了了这桩破事,周缺那一刻望向她的眼神竟然悲伤又绝望。

但不管他这是又发哪门子神经吧,一切不该被赋予,也难以被消化的情绪,忘记,永远是无可奈何的时候,最快速也是最省力的解决办法。

如此,她功成身退。

关上房门前,将离朝感激涕零的牧遥眨了眨眼:“既然一直没解决的事情已经解决了,那一直没解决的‘事情’也可以解决了。”

牧遥愣了一下,旋即脸『色』暴红。

……

走出猪圈,将离疲惫不已。

她『揉』着脑袋,苍老又无奈的叹着:“杀了一个叶遇风还不够?你明知周缺与牧遥的关系,就不能换一个人折磨吗?”

范无救白了她一眼:“换谁?换你么?”

将离更加疲惫:“你不是每时每刻都在折磨我吗……”

范无救这回倒笑了:“所以啊,从你这儿我已经找不到新鲜感了,只能换个东西了。”

将离想爆炸,无奈没力气,只心酸至极的说:“新鲜感就像海绵里的水,挤挤总还是有的……”

范无救想了想,点头:“那这样吧,我不择手段一下,把玉玉骗上我的床,我觉得这样够新鲜,你觉得这样够折磨吗?”

将离一拳头敲在范无救身后的石柱上,恶毒至极的说:“你要是不想当人,非要当狗,那你折磨必安去!”

“他只有五千多岁,还很年轻,也很天真,随便你怎么折腾!只要不闹出鬼命来,我都不管你!”

“折磨他?”范无救哈哈大笑。

月光下,他们一神一鬼,如两具行尸走肉,没有目的,也没有方向的飘『荡』在这夏夜里万籁俱寂,唯有蝉鸣响亮的山谷之中。

范无救大笑着,肆无忌惮。

可笑着笑着,他双手捂着脸,忽然间就没了声音。

他停下脚步,停在那里,直直的,苍白的手掌捂住整张脸,抹去所有张狂又可怖的笑声,好似世界都停了下来,血『液』都不再流动。

范无救停了下来,将离也自然停住。

虽然也不知道为什么,但看到范无救神经病一样,忽然间就将脚步和笑声一起停下来,将离无比绝望的转过身,站在他面前。

“无救,你……”

她话没说完,范无救的膝盖“哐当”一声就砸在了地面上。

他就这么毫无预兆的跪了下来,跪在她的身前。

将离噎住。

而下一瞬,范无救张开双臂,紧紧的抱住她的腰,将整张没有半分血『色』的脸、布满泪痕的脸,都埋在了她绯红的衣衫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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