渐渐就有人寻了各样借口,或访友,或还俗,不一而同,总归是要离开这里,智能却不许人走,雇了山下的无赖守着上山下山的路,除了几个机灵的早早逃了,余下的都被困在了庵中。

外头不知实情的看水月庵青山掩映清清静静,其实内里早弄得贼窟淫窝一般,若不是庵里指望着她家每年送来的供奉,若不是她自己有一手别人仿不来的绣技,能让她立得住脚,恐怕早就被算计了。

浑浑噩噩活到如今,竟要落得个没下场么?

上个月家里就该送供奉来,可到如今仍没有消息,也不知是什么缘故。

她心里暗暗祷告:可千万别是出了什么事。

把斗笠交给小师妹擦洗,给包袱打了结,就听见院子外头有人敲门,她飞快的把包袱丢进衣箱。

“明心,明心!住持叫你去!”

开了门,门外站了个年纪相仿的尼姑,因为眼生,她客气的笑笑,“师姐,快请进!”

对方面色淡淡,“做什么呢?快走吧,住持相召也敢拖沓?”

“师姐来得正好,住持要的绣像已经绣好了,待我取来一同送去。”她笑着将人让了进来,“刚泡了茶,师姐歇歇脚尝一尝?”利索地给来人斟了茶,又翻出一碟果子来,“不是什么好物,师姐且润润喉。”

这一番殷勤到底没有白费,那尼姑坐着一连吃了五六个果子,喝了两三盅茶,一双眼睛把屋里上下内外打量了个够,见明心把一副尺长的绣像小心翼翼地卷好用布裹了,才站起身,“走吧。”

明心给小师妹使了个眼色,嘱咐道,“我去住持那里,你再烧壶水。”见明镜应下,她点点头,“我去了,一会儿就回。”

从明心居住的小院走到住持的居处也不过是半炷香的功夫,此处花木扶疏,布置得极为清净讲究,明心在外头报了名号,听见屋里喊了声“进来”,便低着头推门进去了。

她恭敬地把手里的包袱奉到住持智能面前,智能打开绣像对着光仔细看了,露出些微满意的笑容,审视着她,慢慢说道,“好,你做的很好。”

又是这种眼神……

她忍着心里的不适,垂着眼睛,并不多说什么。

智能问她,“你今年多大了?我记得约莫有十五了?”

“回住持的话,是十四。”

“十四啊……?”

她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只见智能一双水目似笑非笑似嗔非嗔,面上敷了粉,还点了胭脂——她心里一惊,忐忑道,“住持若是没有别的吩咐……”

门帘子突然被掀开,走进来个穿了锦袍的中年男子,身后两个姑子嘻笑趋陪,很是殷勤。

明心吓了一跳,急忙低头侧身避开几步,庵主白了那人一眼,呵斥明心,“无礼!这位是董大官人,还不来拜见!”

明心强忍着羞怒施礼。

董大官人背着手绕着明心转了一圈,才坐下伸指掸了掸袍角,拿过桌上的绣像,打量着明心。

智能呷了口茶,对明心道,“董大官人要请一副绣像,看中了你的手艺,叫你来就是要和你说说此事。”

那董大官人呵呵笑了两声,就着智能的茶杯饮了口茶,二人打了一番眉眼官司,眼神越发黏腻,过了好一会儿,才清了清嗓子,说道,“本官有幸见过小师傅绣的一副‘达摩东渡’,实是巧夺天工,只是那幅太小,我要的这个是要镶在五联炕屏上的,”他比划了一下大小,从袖筒里取出一轴绢画,“这幅《老君骑牛图》是要献给贵人的,还请小师傅尽些心。”

智能见董大官人说完了话,眼睛还在黏明心身上流连不去,心下定了主意,面上作出几分恼怒,“还愣在这里干什么?下去!”

明心急忙退了出来,听到屋里那董大官人说道,“她是哪里人?”智能娇声道,“没良心的,我知道你的心思,瞧见新鲜的,就要把我丢在一旁了不成?”

明心脸色发白,再不敢多停,匆忙离开了。

回到住处,明镜一见她脸色,便惊道,“师姐,她们找你做什么?”

她摇摇头,伸手抹去额头上的冷汗。

住持想的什么,她已经明白了,今天必须走,只等天一黑就得走,要是不走,也许就再也走不了了。

明心和明镜独居的小院挨着后山,院子外头还套着一层院墙,两人耐心等到天黑,踮着脚悄悄把张半桌搬到了院墙底下,踩着桌子好不容易翻过院墙,顾不得拍去身上的尘土,却突然听到一个油腔滑调的声音,“呦——这是要跑哇!小尼姑这是打算去哪儿啊?”

明心身形一僵,一颗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儿,也不敢回头,拽着明镜拔腿就跑。

两人累得几乎喘不上气,却一步也不敢停,停了就是个死,或者,比死还不如……

被那人左拦右阻,两人渐渐迷失了方向,也顾不得是上山还是下山了。

然而她们脚力有限,不管怎么跑,那人在后面追赶得紧,猫捉耗子似的,嘴里还不忘了占便宜,直逃到一处山崖,前面没了路,才不得不止住脚步。

“小尼姑不跑了?嘿嘿,跑什么呢?”

明镜揪着她的衣裳吓得直哆嗦,“求、求求你了,放过我们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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