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一家人难得有团聚的时间。你妈妈弹钢琴,你舅舅唱歌……但是你妈妈很嫌弃你舅舅,因为他一唱歌,就把她的节奏给打乱了。你舅舅确实是故意瞎唱的,就是不让你妈妈好好弹……两个人又争吵起来,你姥姥就出来调解,两只手要么油汪汪的,要么都是面……我就坐在沙发上看报纸,我批评他们太吵了,但那时……我还是觉得生活很美好的。”

苏昌和斜靠在床上,一个劲儿地喘气,为了忍痛,他紧紧地咬住了嘴唇。他说得断断续续的,但是佟童依然能想象出那幅美好的画面。谁又能想到呢,那么好的一个家,女主人早早去世了,儿子女儿反目成仇,剩下病恹恹的老主人,还有这个好不容易亲近起来的外孙。

佟童握住他的手,企图分担他的一点痛苦。“我妈妈一般都弹什么曲子?”

“她弹的我都听不懂,不过,我让她弹什么,她都会弹。比如《东方红》《南泥湾》之类的,她弹得很好听。自从学钢琴之后,她就经常参加港城的文艺演出,把你舅舅气坏了。你舅舅也喜欢文艺,但是他天分不高。经常质问我,为什么把好基因都给了他妹妹。唉,你舅舅学艺不精,就会找借口!”

“别再说他是我舅舅。”佟童纠正道:“那是你儿子,无论他犯了多少错,他都是你最亲爱的儿子!”

苏昌和又被气着了,佟童不理他,继续买口罩。真是的,明明知道儿子只会给女儿捣乱,也知道儿子嫉妒女儿的才能,他非但没有做什么调解,还笑呵呵地讲出来。在他眼里,儿子可恶的一面也是可爱的?!

还有,在疫情刚刚爆出来的时候,他儿子就脚底抹油溜走了,现在正在国外逍遥呢,肯定也像佟童这些搞代购的同学一样,用优越感十足的目光,看着清冷的国内。

过了一会儿,还是佟童打破了沉默:“我去叫医生?”

“不用。”苏昌和把手机递给他,说道:“帮我回信息。”

佟童接过他的手机,差点儿没晕过去,他以为那99+是包括群聊在内的消息,没想到都是个人发的,还都是社会各界人士发来给他拜年的。佟童有些眩晕,问道:“你没有秘书?他们不能直接发给秘书?”

“有,秘书的恐怕更多。”

苏昌和给所有的好友都备注了姓名,有些离任的,他还细心地在职务前面加一个“前”字。满眼的某某总,某某长,某某主任,佟童看得眼花缭乱,不由得愁眉苦脸:“这些都得回?”

“那是。如果我不回,人家会以为我死了。”

……

“姥爷,大过年的,别说这么晦气的话。我奶奶在的时候,不允许在过年的时候说死这个字,我要是不小心说了,她就会揍我。”

“走到人生边上了,也无所谓了。”

说话间,苏昌和又闭上了眼睛,佟童没办法,只能替他回拜年的短信。苏昌和又把手机要了回去,不一会儿,佟童手机就响了,外公转给他三万块钱。

佟童傻眼了:“不至于吧,帮忙粘贴复制几条信息而已,给我开这么高的工资?”

“给你的压岁钱。”苏昌和费力地说道:“你今年二十七岁了,按照每年一千块压岁钱的标准,一次性给你补上。剩下的三千,你把它当利息也好,当成今晚的工钱也好。”

佟童说不出话来。外公这么有人情味,他不知怎么接受,他更愿意跟外公打嘴仗。

因为呼吸不畅,在迷糊状态中,苏昌和自己摸索着戴上了氧气罩,佟童急忙帮他整理好了。他每天都在做着跟外公告别的准备,可是事到如今,他却始终觉得没准备好——他想跟外公再多相处一段时间,他舍不得外公这一点点的人情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