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青岚再次奔回内廷,走上千步廊时,日头才刚过午。

各衙门中的庭官,不是早溜出去合伙改善伙食,就是在各自衙门啃自己带的干粮。

因此,这时的内朝,是一日中最安静少人的时候。

韩青岚一路走来,不仅一个人都没撞到,还被偶尔飘来的饭香,引得一阵阵口中津液四溢,肠鸣不止。

但此刻,可是行动的好时机,他实没功夫先去垫肚子了。

越发加快脚步,在从千步廊拐入宗正寺大门的一瞬,就没控制好速度,差点儿与迎面走来的老者撞了个满怀。

“哎,哎哟!”

好在韩青岚身手灵敏,就在要撞上的瞬间,扭身一错,同时向外急踏一步。并眼疾手快的,又拉了对面的老者一把。

这才有惊无险的,在惊呼声才起时,让自己和老者都站稳了脚。

“对不住,您老没闪着腰吧?”

韩青岚边扶着老者,边诚恳的道歉并问道。

但同时,他心底忍不住一阵叹息。

明明之前都很顺,可就差这最后几步路,却偏巧让他撞上了宗正寺少卿。

“哦?原来是韩校尉啊。年轻人有冲劲儿是好,可也别太毛躁呐。尤其是,韩校尉你年纪轻轻,就已是从四品的游骑将军。虽说你这位子只在库部,看起来没什么出头之日,但……”

年逾古稀的宗正寺少卿平日最喜讲古劝善,奈何他年事已高,职位不小却不太管事,手下自然也没属官。

外加两袖清风,无权无势。宫中之人便少有愿和他搭腔,更不用说往他跟前凑了。

但韩青岚却并非如此。且若不是今日这种情况,往日里他都会陪着少卿回衙门,或去他自己的衙门,闲聊至对方尽兴方止。

一来是因他太闲,虽身为兵部直属,执掌军械器用的库部司中的头目。但大周近两朝都不曾用兵,自然也用不着大规模的武器调用。

二来则是,韩青岚本身也是不受朝中大部分人待见的对象,对宗正寺少卿处境也算是“同病相怜”吧。

韩青岚苦笑着等了小片刻,趁少卿换气的间隙,歉意的笑着打断道:

“您老说的,都有道理。但今日不巧,我这会儿还有公务在身,改日再请少卿去我那里……”

宗正寺少卿虽早已习惯了被各式拒绝,但当听到韩青岚也说这样的话时,心里难免比往日的更加难受。

韩青岚不等说完,就已察觉到老者的变化。因此后半句话才刚到嘴边,立时就打了个转才出口。

“所以,今日对不住您老,能否帮我一个忙?”

宗正寺少卿周一清刚想惯性的摆手,回应一句‘无妨,且去忙吧。’

但才说出头两个字,忽愕然的愣在原地,边抬头困惑的看着韩青岚,边表情复杂的,皱眉问道:

“韩家后生,你刚说的是‘帮忙’,不是‘容你先行告辞’吗?”

韩青岚笑着点头,附和道:

“您老没听错,是要请您帮我个小忙。不知少卿可愿意拨冗,为晚辈解惑?”

周一清都不记得自己有多久没听到,旁人如此郑重其事的对自己说这两个字了。

自己果然没看错人,韩家小子也的确很有眼光嘛!

心中感慨,却不妨碍他精神振奋,一瞬好似就年轻了十岁。

“哈,说吧。老夫入仕后,除了翰林院可就在这里耗了大半辈子。只要是宗正寺的,无论大事小情还没有我周某不知道的!”

周一清昂首笑谈,意气风发的夸下海口后,却不忘又立刻补加了个限制条件。

“只是,韩家后生,你可别坑老夫啊。且若真是不能说的事儿,老夫就是被严刑逼供都绝不会吐露一个字的。”

宗正寺不仅事关皇族事务,掌管皇族、宗族、外戚的谱牒,以及守护皇族陵庙等事。还下辖国教,管理道士、僧侣。

换言之,若事关机密,上可至宗族玉牒,以编年之体叙帝系及其历数起居诸事,下可涉藩王政令赏罚、封域户口等数、以及丰凶祥瑞之事。

其中一个不慎,被心怀叵测之人知悉,都将会引起或大或小的祸事,且牵连必将深广。

韩青岚对此,心中一直有数。

不该问的,不该提的,别说不曾在当宗正寺少卿几十年的周一清面前提起,就是偶尔周一清在小酌微醺无意间带出时,他都会立刻岔开话题。

也因此,经过了这些年,两人才彻底成了真正的忘年交。而此刻的周一清也才敢,想都不想就夸下这般海口。

果然,韩青岚并没让周一清失望,或准确的说是遗憾。

“前辈多虑了,我只是想让您指点一下。若晚辈想查看宗正寺中军械储备情况,该去找哪一处的主簿好?”

大周朝多年未兴兵事不说,更没有哪个藩王想不开,富贵清闲日子不过,非要以卵击石的,给大周朝的正统皇位继承人添堵。

所以,许久都不曾关押过皇族宗亲的宗正寺里,不说守备的武器,就是刑讯器具,牢房的设施,只怕都不用了吧?

这是韩青岚这位置上的前几任同僚,都有意无意疏忽不做处理,却也绝不会出岔子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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