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就是叫她恨他,怨他,总好过……

时戟低头看怀里的人儿,说:“什么时候,你能从香里出来……看看王府,看看我……一次也好。”

这句话越到后面,声音越低。

他把尊严摆在她面前,任她碾碎。

可兰以云连碾碎他尊严的机会都不碰,她只是流泪,一直流泪,清澈的眼睛如涌泉,泪水淌湿他的手背,混合手上的血液,掉在衣服上。

时戟看那血渍,心想,恐怕一辈子都洗不掉。

正在这时,他察觉兰以云浑身僵硬,再抬眼时,兰以云一手捂着肚子,额头冒汗,时戟心口猛地一痛,他松开她:“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她低吟出声,定是疼到极致:“肚子疼……”

时戟忙将她抱起,轻柔放在床上。

还歇在王府的院判又被请过来,院判见快出人命,竟没忍住,怒斥时戟:“不可让夫人心绪起伏过大!”

时戟他手掌上的血液滴滴答答地掉到地上。

他眼睛赤红,站在一旁,看下人忙乱地服侍兰以云,煎药、倒安胎丸、喂水……

重重呼出一口气,他看向窗外。

从这里看出去,本来是能看到香坊一角,如今香坊坍塌半边,看起来怪可笑的,虽砸香坊已被叫停,但也不可能修复。

不可能恢复当初。

时戟与兰以云这一吵,王府上下人心仓皇。

一整天了,兰以云什么也不吃,什么也不喝,她呆呆地躺着,任由时戟和她说话,不予理会。

紫辰院内,一开始频繁传出杯盏砸地的破裂声、男人难以控制的怒声,再到后来,渐渐沦为沉寂。

时戟坐在床边,短短一日,下巴已经生出点胡子渣。

没人想得到,功高盖主的景王爷,也会为一个女人如此狼狈。

他看着兰以云,她哭得多狠啊,就是他曾经伤害她,她都淡然处之,可砸香坊、丢香料、不让她调香,就像要从她身上剥离血肉,会要她的命,

她眼睛通红,其中没有半点光彩。

时戟的呼吸乱得没有节奏。

再一次,时戟做出让步。

即使这种妥协,让他仿佛浑身的筋脉被打断,脏器破碎,只要划开他伪装完好的表皮,便能发现里头碎成一片。

他轻轻捏着她的手,垂下眼睛:“不要置气了,好吗?”

“你还可以调香,但是,不要把自己当香炉去烧这位香,可以吗?”

兰以云没有理会他。

时戟头内又猛地疼起来,针扎一般,绵绵不断,一阵胜过一阵,然而没有以前的暴躁,他现在只敢轻声哄着:

“你还可以调香的,调香的方式那么多,不要偏用身体试香。”

兰以云眼珠子转了转,她淡淡地看着他,声音虚弱:“我还能调香,对吗?”

见她肯说话,时戟竟欣喜不已,他点头,说:“可以,你想怎么调,就怎么调,但是,不要拿自己性命开玩笑。”

兰以云眨眨眼,她轻轻一笑,只留意到一句话:“我还能调香。”

这一刹那,她眼睛中重新亮起七八点星光,又活回来。

这件事过后,时戟暂时把朝中的事交给心腹,他睁着略布血丝的眼睛,只盯着她,寸步不离。

而兰以云和往常一样,沉浸调香,万幸的是,她没疑似服香。

偶然一次,时戟看到化在水里的香粉,鬼使神差地试抿一口,被苦得舌尖麻木,他无法想象兰以云如何服香。

因此,他更留心兰以云的举动。

同时,时戟也知道有些事不能再等,如果孩子最终保不住,他需要用别的关系把两人栓在一起,而这关系,就是身份。

曾经他是最看不起强加身份的关系。

因为在他看来,这关系轻易可摧毁,正如他的母妃,仅仅因为是宫婢,就被处死,正如他其他兄弟,母妃势力再大,身份再高,照样被关进尼姑庵,青灯古佛。

可是,他起先以为两人情投意合,结果只有他情浓,以为孩子继承两人血脉,结果孩子生死难料,路都断尽,能联结两人的,只有最普通的方式。

待兰以云换下制香的外袍时,只看一纸圣旨放在她面前,她目光顺着圣旨上的玉玺印记,移动到时戟的脸上。

半个月来,本来意气风发的男人,浑身阴沉不少,深棕的瞳色也更为暗淡。

他低声说:“我已与皇帝请旨,下月初八是吉日,我们完婚。”

兰以云抬起手,放在时戟手背。

人心都是肉做的,她不是捂不热的石头。

即使两人的相遇并非最恰当的时候,但后来一次次的缠绵,至少证明,她对时戟并非反感。

只是比起调香,他永远排在第二。

甚至可以说,如果没有调香,就没有兰以云,如果没有时戟,兰以云照样可以过日子。

调香就是两人之间,无法逾越的鸿沟,这或许是她对他永远的亏欠。

再就是想到腹中的孩子,兰以云抚抚肚皮,这个孩子是她毕生心血,出生后,必须要名正言顺。

也因此,兰以云点点头,她笑起来,眉眼弯弯,唇边漾着浅浅的酒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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