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渐深,夏虫鸣叫尚且能听得几分,屋外之人却始终静立原地。

扶萱像被人捞上岸的鱼,再不蹦两下,竭力将自个蹦回原位,便只得困在干涸之地,等着任人宰割了结。

她并非拖泥带水的性子。

谢湛话落,便见扶萱短暂怔忪,转而咽了咽口水,娇声大喊:六郎,你别急啊六郎

莺啼婉转,且娇且媚。

如此一声,任谁听到耳里,都有那么几分蚀骨的韵味。

谢湛头皮发麻,手背上青筋凸了凸,呼吸紧促。

偏偏扶萱抬眼直直看着他,张口无声提醒他:该你了。

谢湛只得配合。

他踢翻一个凳子,弄出了一些动静,而后哑嗓问:萱萱,这可如何等?嗯?

话语带笑,轻佻暧昧,很难听不出,带着极浓的欲。

与清冷的谢六郎不沾一丝关系。

扶萱心尖微颤。

这是一个为达目的,可以将原先的自个完全隐匿起来,彻底换成另一个人的郎君。

心思缜密,手段高明。

有他对比,扶萱深觉,自己的伪装尚属低级。

屋外的人尚未离去,力求在伪装上更进一步的扶萱,回想起以往去花楼接扶谦时听到的各种莺歌燕语,生疏褪尽,立即接住了谢湛的戏

她用力拧了一把手臂上的皮肉,由疼痛带出,自然而然来的,是一声不堪入耳的娇娇嘤咛。

极媚,极噌。

如歌,似泣。

六郎再一出口,空气顿时被她拱热了几分。

看着她还要再掐一把,谢湛滑动喉结,再踢翻一个凳子,抬手无声示意她,二人往屋内再走一些。

当真是一回生二回熟,走了几步后,扶萱愈发大胆,在谢湛示意她再喊一声时,她转而生出些逗人的乐趣来。

她往他身前一步,人并不对着门口,而是抬脸看着谢湛,眼中噙着戏谑,唇角微勾,娇着嗓子,六郎

灯光昏黄,眉眼媚态如钩,语气欲说还休。

直叫谢湛眼尾泛红。

见扶萱还预再次张口,他嗓子微哑,利落打断道:别喊了,人走了。

扶萱凝神一听,屋外脚步声渐渐远去。她终于松下肩膀,团扇连连拍起心口,长吐一口气。

她急急发问:是什么人?

谢湛冷冷地朝她甩了个眼刀,不知。

扶萱怒目而视,不知就不知,你凶什么凶?

谢湛看她这张方才胡作非为、过度投入的小脸,只觉天灵盖发涨,喉中要吐出火来。

他为何凶,她不知么?

再那般多吟个几声,今夜他还如何喘匀呼吸?

待石清前来伺候谢湛洗浴,给他换药,包扎好伤口,房门再次闭阖,扶萱和谢湛共处一室的长夜才真正开始。

在尴尬的两相沉默中,扶萱抓起衣裳就去了净室。

阖上门后,她特意挪了几个净室的架子堵在门后。

听得这些个家具磨地的刺啦刺啦动静,床榻上,举着书端坐着的谢湛嗤笑一声。

还当他会破门而入不成。

可有时又不得不说,人啊,谁又能预知,前方等着你的,将是什么。

客栈陈旧,净室和卧室一门之隔,当中的门自然不比房门结实,薄薄两扇而已,恰因如此,在寂静无声的黑夜中,那处的一丁点儿动静,都能使人听地清晰。

刚读了半页书,就听一声不小的哗声,因警惕使然,谢湛的注意力霎时便被扯了过去。

待反应过来,并非是象征危险的声响,而是扶萱入水的声儿,谢湛握书的手骤然收紧。

若是有人在这屋,就能清晰地看到,谢六郎的耳尖逐步变红,胸起伏,气变短。

啪一声,他扔掉手中书本,蹙起眉,烦躁地扯了扯中衣领口。

心中第一次升起悔意。

当真,就该是让她做个婢女。

热气氤氲,腾腾上升。

劳累一整日,通身终于被温热的温水笼罩,扶萱轻轻呼出一口气,舒服地靠在了浴桶壁上。

她的思绪不受控地纷飞,回到了建康城的家人身上。

阿父尚在狱中,虽在服药,但成日在那又湿又臭的地方,不知如何受苦;阿母身子骨又一向不好,阿父不在,她一个人在院里该是多么难熬;伯母自伯父故去后便是寡言少语,自个不在家里邀她,她许是连门都不愿出;家里的哥哥们个个被禁足,该有多心灰意懒;潇哥哥,也不知醒来没有

还有伯父,到底要何时才能查到他冤故的源头。

担忧顾虑太多,此刻一股脑涌上心头,扶萱难以自控地难受起来。

起先只是低低的哽咽,渐渐地,她便越发收不住,变成了呜呜咽咽,而后,是嚎啕大哭。

一声声哭泣从净室传来,打在谢湛耳朵里,跟撞在心尖上似的,声声割肉。

他蹙着的眉更紧了些。

也是,不过是二八年纪的小女郎罢了,家遇突变,遭人砍杀,委屈害怕些,也无可厚非。

独闯豫州探案,执拗也好,孤勇也好,是他从未见过的,她那娇气大胆之外的另一面。

今日临危不惧,紧急关头动脑筋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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