讨论结束后,几个人陆陆续续从小会议室出来。

季朗推开两扇玻璃门,同时把领带结扯下一小段,显然还不太适应这样正式的场合。

几个律助抱着文件从他面前走过,目不斜视,大步流星,静默又利落,仿佛在机械地遵循着某种不成文规定。

狭长的走廊时常有人经过,但那些轻微的声响并不足以打破这种令人压抑的沉闷,就像他所身处的这间律所一样。

他没记错的话,秦卿就是在这里上班,季朗收回了黏在那些人背上的视线。

今年年初,他入职的公司卷入了一桩专利侵权纠纷,他在的项目组牵涉其中,项目组组长作为相关负责人带他过来商谈。

一路走过去,擦肩而过的人里没有他熟悉的那位。季朗盯着灰白的墙面放空,心里说不清是失望还是什么。

途经茶水间的时候,他无意往里头瞥了一眼,刚迈开的腿马上就收回了步子。

咖啡机前面对面地站着两个男人,靠门近的那个个头比他矮,身材有些发福,只站不动就把里头那个挡住大半。

尽管那人的身形时隐时现,但季朗还是轻易就认出了他的身份。

“秦卿。”

话音落下,挡人的那位脊背一僵,随即朝他的方向转过身。

季朗由此见到了许久未见的老友,两人视线交汇,秦卿先是瞪大了眼,很快又咬着唇别过脸,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

“季先生?”

季朗皱了皱眉,暂且先把目光转向打招呼的人。

这张脸他在不久前才见过,是接待他们的几位合伙人之一。

他冷漠地看过去,那人脸上飞快闪过了一丝尴尬,但迅速又得体地管理好了表情。

一口官话,再加上虚伪客套的笑,不像个律师倒像个精明狡诈的商人。

“王律。”

他点头示意,不欲与他多谈。

王乾林被人搅和了好事,心里也不大舒坦,奈何眼前这位是尊惹不起的大佛,他只好识相地先行离开。

秦卿还未收拾好心情,一双锃亮的皮鞋就闯进了他的视野。

“秦卿,你怎么了?”

他抬起头,正对上季朗询问的目光,探究中透着几分隐隐的担忧。

“我…我…”

秦卿支吾半天,无措地红了眼,那是被撞破丑事的难堪与困窘。

刚刚王乾林把他堵在这,那只恶心的手就贴着大腿根,边揉边往他屁股上蹭,如果不是季朗及时出现,他必定又要被轻薄一番。

“我没事。”

“你怎么过来了?”

秦卿轻咳一声,突兀地转开话题,他既没有立场向季朗求助,也不想让他发现自己的不堪。

季朗默然,他了解秦卿的性子,见他不愿多说,自己也不再追问。他简单回答了秦卿的疑惑,心里盘算着再找个时间和他聊聊。

离开律所时,他站在大楼底下遥望秦卿在的楼层,心口盘旋着挥之不去的烦闷。

电梯门合上那一瞬,他捕捉到了秦卿脸上的落寞与难过,那双明澈的眼睛藏满了心事,像一潭死水中向阳挣扎的蓝藻。

是谁在欺压秦卿?同事?上司?

季朗不得而知,但这个疑问很快就得到了解答。

两天以后,季朗趁午休时给组长跑腿,送文件到隔壁的银柏。

他到律所那会正赶上员工的午餐时间,季朗把文件交给律师助理,临走又被律所主任逮住闲聊,他不喜对方的圆滑世故,却也只能礼貌地一一应答。

他同对方虚以委蛇,脑海却不受控制地想到了秦卿。

那人总是一副清冷高洁的模样,好似一朵傲立枝头,不容亵玩的秋海棠,与这个声色犬马的行业格格不入。他的脊骨太硬了,若是没有足够的资本傍身,以后又该受到怎样残酷的摧折呢?

踏进电梯时,季朗忽然改变心意,调头去搜寻秦卿的身影。

他找了几个人打听,最后在写字楼的露台上找到秦卿。

那个时候,秦卿正坐在一条长椅上捧着盒饭,而王乾林就站在秦卿面前,露出了一副觊觎痴缠的嘴脸。

是了,越是无暇的棠花,越容易激起旁人蹂躏与摧毁的欲望。

想要抽掉他的脊骨,折断他的臂膀,把花与叶粗暴拽下,丢进泥泞里,用肮脏的鞋底将那抹雪白碾得脏污又残破。

秦卿早已卷入了这场凄风苦雨之中,避无可避。

季朗捏紧双拳,心底一股怒气直冲上天灵盖,连眼睛都烧得赤红一片。

而这不知其源却来势凶猛的怒火,在看见那人把手搭上秦卿肩膀时达到了顶峰。

“秦卿。”

季朗快步走到秦卿身边,王乾林像被电到一样,欲盖弥彰地收回了手。

秦卿接连受了两次惊,这回直接站了起来,面色苍白如纸,连肩膀都在细细地打抖。

“不是说好带你吃饭吗?怎么自己先吃了。”

季朗伸手揽过秦卿,皮笑肉不笑地盯着王乾林,像要活剥了他的皮。

王乾林神色一僵,又熟练地摆出那副道貌岸然的长者姿态。

“看来季先生和我们小秦很熟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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