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昭二年四月,黄河之灾彻底根绝,四方百姓终于合安而居。
大庆开朝百年,从未有人能将黄河整治的这样乖巧。河道收窄,水位下降,两岸流域迎来了数十年的平稳安康。一时间,明里暗里的喜报雪花似的飞进长安,吹散了几家的愁绪,也笼上了几家的阴郁。
周璁派出去打听消息的人前脚刚进长安,后脚良齐一行就离开了豫州。
也不怪探子打听得慢,这一趟赈灾之行所出的意外,上下左右皆被瞒得严严实实。周首辅为了搞掉徐家,下了如此大的一盘棋,却被中间一个连眼都没入的小小侍郎给搅合了——
搅合的还非常彻底,整个局里所有的人都被他玩弄于股掌之间。
周璁入朝为官近二十年,从未吃过这样大的暗亏。
他“啪”的一声把密折一扔,右手握着的茶杯应声而碎,几道白瓷裂片噼里啪啦甩了一地。旁边的探子噤若寒蝉,就差将头直接埋进腿里了。
“一个年纪不过二十出头,入朝为官还不到两年的人,怎会有如此谋断?!”周璁手背上青筋暴起,现如今他就像一只被兔子从嘴里抢了吃食的老虎,饿不饿的不重要,重要的是这只兔子在他的地盘上上蹿下跳耀武扬威。
周璁脸色黑的可怕,朝一旁的探子吩咐道,“去,给我查一查此人的背景家世。”
这世上怎会有如此深谙权谋之术又并非官家子弟的人?
既没吃过猪肉也没见过猪跑,怎么可能拿起杀猪刀时会这么干净利落?
玩了一辈子阴谋的周首辅,头一次闻到了危机的味道。
探子躬身领命,转身就要离开。
周璁忽的将人叫住问道,“对了,张文那头怎么样了?还没脑子似的被人蒙在鼓里么?”
探子答道,“张小侯爷刚进长安就被得了消息的吴大人拦下了,眼下已被请去吴府,想必不会再闹出什么事了。”
周璁冷哼一声,“一帮废物。”
他理了理便服,朝远处的管家招呼道,“备车,我要进宫。”
而与此同时,收拾完张文就出发的徐晏青先行一步抵达长安,特意选了个入夜时分瞒着所有人悄悄潜回了家。
他连侯府里的家雀都没有惊动,贴着墙根儿绕了一大圈儿才在书房的暖阁里找到了徐巍未眠的烛光。
老侯爷正捧着本书,独自消磨难以入睡的艰难时光。他心里装着还未归家的嫡子,白日里面儿上虽然稳重自持,可一旦入了夜,周遭归于寂廖沉静,饶是久经沙场的将军,也无法抵消为人父满身七上八下的提心吊胆。
方窗被悄悄掀开一个小缝儿,有风顺着溜了进来,吹的烛火左右摇摆,徐巍映在门上的影子也变得飘忽不定。
侯爷眼皮轻轻一掀,不动声色的站了起来。长剑就在手边,来人夜闯侯府还没惊动任何守卫,显然不是个好相与的。
他把书小心的往桌上一搁,眼神陡然凌厉了起来。
徐晏青就是这个时候现了身。
他深知自己的爹是个什么性格。若在此时这么个敏感的情况下跟他爹玩什么狗屁“捉迷藏”,很可能一不小心就得被一剑扎死。
世子一路风尘仆仆,在徐巍满脸愕然下低低地唤了声,“爹,我回来了。”
侯爷拿着的剑差点脱了手。
只不过多年来徐巍统帅三军,最忌伤春悲秋,早已习惯了喜怒不形于色。纵然内心如浪涛汹涌,但面儿上仍是八风不动。
他收了剑,上前看了看年纪轻轻的世子。
徐晏青的脸依旧那样好看,只是连日来的折腾终是熬掉了一些肉,导致身形看起来有些消瘦,但眼里的光分毫未减。
老侯爷这才放下心,将人带到桌旁坐好后问道,“怎么回事?一路上那周璁没有为难你么?”
“爹,请看。”徐世子从怀中掏出一叠信纸递了过去——正是良齐分别时交予他的,吴平之与豫州来往的密信。
微微烛火沉默地照着白纸黑字,徐巍越看越心惊,到最后连指尖也控制不住地颤了起来。
太像了。
老侯爷透过点点墨迹,思绪仿佛被拉回十三年前。
假若周璁此次得手,那徐家未来的命运,跟十三年前那场惊天大案的结局将会不谋而合。侯府上下恐怕会被算计的尽数死绝,周首辅绝不会好心好意留他一丁点苟延残喘的香火。
徐巍重重将信纸拍在桌上,眼底划过刀锋般的冷意。
他遗世独立数十载,从不掺合朝政,也从不迈入哪方阵营。没想到,即便如此仍保不住乱世中的徐家一门。
周璁现如今权倾朝野,一家独大,小皇帝刚刚即位资历浅薄,又心浮气躁只爱玩乐胡闹,几乎等于被内阁随意拿捏在手里。
他若是想正面与周璁对抗,走“上禀”这条路肯定不行。现在的小皇帝顶多算是个撑龙袍的衣架子,而朝中六部九卿则几乎与周首辅交往甚密。
徐巍坐在椅子上,只觉得头皮一下下炸着疼。
难不成真要逼他领着亲兵暗杀当朝首辅?那跟起兵造反又有什么区别?
“爹.....”徐晏青忽然站了起来,凑近了些,小声地将良齐与他缔结同盟的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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