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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安局大楼三层往下,沼泽已经完占据了建筑,墙壁都被侵蚀得鼓胀起来。墙皮蜷曲剥落,每面都被漆黑的苔藓、藤蔓和荆棘覆满,——这些植物没有其它任何色彩,看着像是腐败的血管。

几株轮廓如毒蛇的黑色古木从沼泽深处探向走廊,枝杈尖锐蜷曲,像是野兽的利爪,末端触及地板,缓缓舒张着,散发出一股迷离的甜香。

宁永学不由得停下脚步。

他稍作凝视,目光穿过交错的枝杈,看到一个身份不明的活人被树木串在繁茂的树杈深处,就像托在婴儿酣睡的摇篮中。

氤氲黑雾环绕着那人流动。

那人身都是豁口,像是用匕首划过的红酒袋子,往下流淌血水,浸染着刺入伤口的枝枝杈杈。大股血液以肉眼可辨的速度被汲取,滋养树木生长,他的身躯也逐渐干枯。尽管如此,那人依然面带微笑,神情温柔似水。他用自己刺瞎的双眼凝视古木,仿佛拥抱情人一般抚摸着崎岖的树皮,低语着难以分辨的爱情的叹息声。

眼前匪夷所思的一幕是种自然现象,至少宁永学以为如此,不过,一定是异于现实的自然。

他不由得联系到祷文,那些“荆棘”和“林地”得字眼可能不只是隐喻。

难道人们顺着道途前行时,会陷身于困苦扭曲的异境中跋涉吗?

“不继续走了?看来死亡还是很重要,至少能让你多点耐心。”白尹在他身后的台阶上说。她一边说,一边拿探照灯对着树中人晃了晃。“要是你落在里面,你会梦见谁呢,诈骗犯先生?”她问道。

宁永学回过身看向对方,一时半会没说话。他总不能说自己从没做过梦。

“虽然我想说点更难听的,不过看到你表情困惑又吃惊,还是很难得。”白尹又把探照灯光晃回来,对准宁永学,“可以不要木然地盯着我发愣吗?”

他又想起了白尹站在楼梯口阴影中打量自己的神情。“刚才我在楼梯口受惊吓了。”宁永学摇摇头,他似乎有些烦乱,“我是说真的。”

“那么多恐怖的怪物都没吓到你,我没跟你想的一样站在走廊上等你抢探照灯,这事却吓到你了。你还真奇怪。要我说,你的想法是一回事,实际可是另一回事。”

她知道我当时没看懂她了。

宁永学往身后的窄楼梯退回一步,站在她身旁。“也许是因为你躲在阴影里满脸空洞,看着像是鬼魅吧......”他说,“顾监察已经迫不及待地过去了,我没想到你还在往下。”

白尹关上探照灯,很快附近又陷入一片黑暗。探照灯的电池毕竟是有限的。

“那时候,我可没躲起来,只想往下一层走,这是我们说好的。”她眺望着黑暗的走廊说道,“不过当时看到你的反应,我就觉得你很奇妙,像是在舞台上扮独角戏。”

“你都看到了什么?包括心理活动吗?”

“我会猜测,”白尹说,“只是猜测——你以为我站在顾叔旁边,以为我为我爸的呼唤犹豫不决,以为我的脚步也跟你想的一样,往前半步,然后又往后半步,就是动不了。你下意识就想从我手里抢探照灯,下意识就觉得我走不了了。要我猜,跟着就是抛弃所有人,一个人往后退吧?这是什么?某种奇怪的本能吗?”

是的,是本能,对一个仅仅信任自己的人来说,这就是本能。毕竟,正常人几乎不可能接受他的行为逻辑。

“我多少还是把你当成了迷途少女。”宁永学说。

“迷途?用词是很文艺,但你可真会说笑。就算你走上迷途了,我也不会走上迷途。你才应该看看你自己,冒险家先生,一路追寻着非现实,沉浸在里面无法自拔。刚才我要怎么才能提醒你,你一脸迫不及待,又急躁又神经质,连自己的处境都看不清了?在你挨个击杀那群布娃娃的时候?在你突然又一声不吭抬脚离开的时候?还是你站在拐角一脸迟疑,瞳孔没有焦距,陷入漫无边际的怀疑和沉思的时候?你自己能看到这些吗?”

宁永学转过身,对她举起手:“我投降,我输了,非常抱歉。”

白尹偏了下目光,避开他的注视,仿佛要端详墙上黑色苔藓的轮廓构造一样,不过,很快她又转了回来。“不必介意,”她说,“在你神情专注地挨个开枪打烂布娃娃的时候,我已经想抛下你先走了,至少只会有你一个人待在那儿垫背,不必拉着其他人一起发疯。不过当时我也没想到,我考虑抛下你还没你抬脚快......简直毫无征兆。”

“是吗!”宁永学放下手臂,点点头,“那我良心就过得去了。”

“你可真是不赖。”白尹眉头稍蹙,“变脸就像翻书,刚才还在忏悔,然后又满脸开朗了。”

他只能保持微笑,毕竟她也没说错。

“我只是介意你会介意的事情。”宁永学摊开手,“不过话说又回来,要想通过走廊,也许该准备封闭的防毒面具。你有什么印象吗,英雄小姐?”

“你觉得我是什么?”

“呃......”

“看起来像是人类的外部记忆芯片吧,是不是?”还没等他想出个描述,白尹已经抱起了胳膊,然后又用张开的五指掩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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