皎然拿茶盖划过茶盅边,抿下一口热茶后,又以手掩嘴打了个哈欠,“等改日安上,再请凌公子来吃茶。”

不作就不会死,皎然如是想着自己,这么明显的逐客令,可凌昱显然又不接招,只默默吃茶,静静看着皎然,皎然摸了摸鼻头,又加了一把火,“天色已晚,我和彩絮儿也该回小甜水巷了。”皎然将饮完的茶盅放回几案上,在凌昱眼前用手挡在茶盖上,意思就是不续杯了,“凌公子可还有事?”

“今日开业人多事多,阿然不惯如此劳乏,在此处都能睡觉,确实该早些回去歇着。”凌昱点头道。

如此善解人意,皎然为凌昱点了个赞,谁知转头就听凌昱道,“我今日来寻阿然确实没要紧事儿,但我看你的事儿好像还没办完。”

皎然顺着凌昱的目光看去,地上一堆贺礼只拆了一半,小山一样堆叠在一起,“哦,差点忘了!”皎然脑门一黑,跪坐下去接着拆,想着这姿势起来容易腿麻,索性两腿一伸屁股一坐,伸直了腿坐在毛毯上,形象什么的,能免则免了。

皎然将礼盒搁在膝盖上,这些礼物都是小物件,清一色送给她自用收藏,早在四季园开业前,这些友人已经送过一波大物件了,比如此刻坐在后头如主人家般吃茶的凌昱,送的是一盆石头盆景儿,照着四季园的花园搭建的,袖珍得可爱,被皎然摆在小甜水巷的家里,供皓哥儿睹物思人。

凌涵送的是一根扇形白象牙镶绿宝石玉簪,扇面俱是几何形的细小镂空,皎然拿在手中把玩了好一会,最后插到了鬓发上,长平公主送的是一个鎏金折枝花凤鸟纹银蚌盒,可以用来装香膏胭脂,花姑则是豆青釉葫芦瓶,烛光中这青色莹润如玉,“这用来插花一定好看!”

皎然开始规整礼盒,余光却见凌昱身影移动,皎然挺起脖子,将伸到礼盒边的双脚往回缩到裙摆里,左侧的物件准备带回小甜水巷,右侧则是已经拆开的礼盒,或是留在酒馆的。

凌昱一走近就看到一堆大礼盒后那只略小的木盒子,蹲在皎然身边问道,“我送你的那只呢?”

面对送礼人的兴师问罪,皎然侧头看了凌昱一眼,歪了歪脑袋似乎在思考,然后装傻道,“对哦,好像没拆到呢。”倾过身在一堆礼盒里东翻翻西找找,最后在右脚边的一个旮沓找到了凌昱的礼盒,皎然扬了扬手中小巧的银盒子道,“原来跑到这了,难怪给忘了。”

皎然努力笑得谄媚,觉得刚刚她偷偷摸摸一点点、一点点、一分一毫地把礼盒踢到右边去的小动作,凌昱应该是没有看到的。

在凌昱的注视下,皎然不得不如获至宝一般将银盒子打开,小心翼翼拿起盒子里的芙蓉玉扳指,粉玉透光,套上拇指,大小将将好,“多谢凌公子!”皎然将手邀功似的伸到凌昱面前,这礼物她是真心喜欢。

青葱玉指套上粉玉,让人忍不住想拿来一节节把玩啃咬,凌昱看皎然献宝的样子,轻笑一声道,“有些敷衍了。”

“日月可鉴的!”皎然指了指鬓发上的扇形白象牙镂空镶绿宝石玉簪,又竖起大拇指,“这两样是今日所收之礼里面,最合我心意的了。”

“只有这两样被我戴在身上。”皎然眼里闪着狡黠的光,凑到凌昱耳边道,“我跟每个送礼之人都会这么说,但其实这两样才是我最喜欢的,所以你不能跟别人说哦。”

皎然眼里有火盆灯烛的光,两片浓密卷翘的睫毛好似阳光下扑扇扑扇的蝴蝶,本该无邪烂漫的脸蛋,在这双眼睛的映衬下,显出些意想不到的调皮来,就像雪地里刚冒出头来的小狐狸,凌昱似是突然想起,转而道,“这回秋猎我得了一头雪狐,那毛发光滑油亮,最适宜制成围脖,雪白绵软,该是极衬你的。”

皎然不知道凌昱想到了什么,但这微哑的声音,却让温暖的内室又升了温,连带脸上也涌起热浪,如果她真是二八年华的姑娘,可能真会被凌昱这份心骗了去,这人摆明了是不达目的不罢休,可皎然也说不清他的目的是什么。

不过她这么狗腿,可并非为了多拿些礼物的,“不用了,这么贵重的物件,不适合我,不如留给凌涵姑娘……”

皎然婉拒了凌昱的好意,这回凌昱并没显露出一丝不悦,“嘁”了一声道,“她更不适合。”

“凌公子不用待我这么好的。”皎然的眼睛,又变成了湿漉漉的小鹿。

“你不用放在心上。”凌昱站起身,结束了和皎然的对话。

皎然低下头,认真研究起银盒子上的纹路。

看见凌昱消失在园子里,守在花园月亮门边的彩絮儿立时“咚咚咚”地跑回竹风榭,抚着胸口边顺气边道,“这凌三公子真是神出鬼没的,方才悄声无息进了竹风榭,可吓坏我了,刚刚看他脚往墙上一点,就飞出去了,一点声响都没有,难怪进来时我没有察觉。”彩絮儿夸张地围着皎然转圈,“姑娘你还好吗?”

皎然摇摇头,屁事没有,但是礼下于人必有所求,凌昱这般钝刀子割肉,更让人不知该如何是好。

夜里躺在床上,皎然翻来覆去想了许久,凌昱这事儿还需从长计议,她摸不透这人,对他也不了解,需要一点点尝试,再见招拆招,无论用什么法子,但总归是个持久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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