脱欢出逃的消息传到洛阳时,朱毓岚正尝试着下地。

他的身体底子本是好的,但折腾了这一回,不说别的,单是在床上躺了几月,就叫他几乎走不成路。

好在他本没那些气血亏空,不过是用了药,有了些病症的表征罢了。自从陆英回了京城,王府外监视的人也渐渐撤了,如今在隐秘的室内,他倒也能下床走几步。

装病,这便是张士谦最初要他做的事。

朱毓岚起初是不屑的,但冷静下来想,听他一回话也没有坏处,不如先照做,再静观其变。而到后来,在陆英面前,他已是骑虎难下,不得不演到底了。

走了几步,朱毓岚感到发软的身体回复了些力气,靠回榻上道:“近日京中急调三万人北上驻防,这事你怎么看?”

张士谦道:“殿下无非想说京畿空虚,又要严防脱欢作乱,正是我们以勤王名义入京的好时机。”

听出他语气中的不赞同,朱毓岚道:“时不我待,不能再等了。”

张士谦笑道:“怕什么,殿下不是还有那杀手锏吗。”

朱毓岚蓦然望向他,从张士谦的表情中读懂了他的意思。

他自然是有办法的,只要想办法揭穿了她的身份,不消他起兵,朝中那一帮臣子恐怕登时就不干了,然而那时的她会如何呢?

自古至今,没有这样的先例,朱毓岚也不知道会怎样,但那时只怕她也无法活。

见他沉默的样子,张士谦道:“殿下竟还在犹豫?”

朱毓岚淡淡道:“不,我说过,这位子我志在必得。”

“我要做皇帝,但也要留她的性命。”

张士谦大笑起来,之后望着他道:“到那时候,殿下已然是皇帝,难道杀一人,留一人还要听令于旁人。”

“甚至……”张士谦灼灼望着他道:“便是藏之纳之,又有何妨。”

朱毓岚的面色蓦然而变,张士谦却不以为意道:“这难道不是殿下心中所想?”

朱毓岚冷冷望着他,忽然感到面前之人的可怕,他不仅能堪破人心,更善于利用和控制人心,若能选择,他早该杀了他。

虽然这样想法只有一瞬,张士谦却似有所察,一时间两人皆未说话。朱毓岚不欲被他窥探,从枕下取出个东西递给他道:“你看这个。”

张士谦接过发觉,那是一封鸽信,正是脱欢惯常用的手段。展开那张薄薄的字条,上面也正是脱欢的字迹。

“愿与君共襄大事。”瞧脱欢的意思,竟是真要卷土重来。

张士谦忽然明白,正因为这封信,朱毓岚才下定了决心。

果然听朱毓岚道:“若我不进,来的便是脱欢了。”

张士谦一下便明白了,望着他道:“所以殿下究竟是要夺位,还是要勤王……”

朱毓岚沉沉道:“有区别么。“

这会,他倒不用再和他绕弯了。

他这样的直白顿时让张士谦棘手起来。一直以来,他皆视朱毓岚为棋子,然而现在,这棋子却有脱出掌控的趋势。

望着朱毓岚蓄势待发的神情,张士谦冷道:“正是如此,现下才不是好时机。”

朱毓岚:“那要等到何时?”

张士谦道:“不知道。”

这话顿时惹怒了朱毓岚,他怫然起身,踉跄着扑向张士谦道:“是你把我逼上这条路的,如今却要告诉我,你不知道?”

若在以前,他很容易便能结果了他的性命,但如今,要靠张士谦扶着,他才能站得稳。

“是你……”朱毓岚望着张士谦那张波澜不惊的面孔,喘着粗气道:“今日的一切皆是你的谋划,是你用这个局困住了我……你到底要什么?”

他的语气发冷,张士谦却并没有惧怕,而是重扶他回到榻上。

“殿下多心了。”他淡淡道。

朱毓岚欲言,张士谦却打断他道:“困住殿下的并不是我,而是殿下的野心。”

“因为殿下想要的,太多了。”

这话令朱毓岚哑口无言,见他面色发沉,张士谦仔细扶他躺下,竟是宽慰道:“事到如今,咱们是一条船上的人,殿下尽可放心。不过是这几日卧床久了,殿下难免心中烦闷,待调养几日也就好了。”

虽这样说,但张士谦明白,朱毓岚的心意再难转圜。因为他内心深处的渴望非一蹴而就,而是经年累积,终将有宣泄的出口。

这是他难以掌控的,他须得重新谋划。

忽见张士谦笑了下,朱毓岚一怔,之后便听他道:“那好罢,与其空耗,倒不如一搏,殿下想做什么,便去做罢。”

不知道他怎么竟转了性,朱毓岚狐疑的望着他。张士谦道:“殿下无须多心,只要记得,我永远是为了殿下好。”

“更何况,这本来就是殿下的愿望,不是吗?“

昏暗的室内,朱毓岚的面孔忽明忽暗,没有等到他的回答,但张士谦知道,一切将慢慢回到正轨。

然而他还是失算了,因为陆英比他来得更快,朱毓岚还未出河南地界的时候,已被重重包围。

这时他方明白,原来那急调的那三万人并没有北上,而是早早布置在他入京的必经之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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