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扯呼!”

平整如水面的雪壳一下子浮起“浪花”,两道影子一跃而出。

左边那个矮了些,身上裹着露絮的棉袄棉裤,怀里抱了一杆比人都高的长铳;右边那个披了半件开裂的布面甲,腰杆不太直,肚子缠着斑斑血布。两人的面目都涂得油光光白花花。

右边那高个子探出双手使劲一扯,掀开了身旁一块大白布,露出一辆蒸汽摩托。他翻上车背,嘶哑嗓音放声大吼:

“伢子,快上……”

没等话喊完,矮个子已经跃入了车斗里,摩托被压得一侧倾。

铜管喷涌蒸汽,推动车轮狂旋,奔向前方的一片小丘!

“进了那里,说不定甩得掉法夷……”

铳声在背后接连响起,灼热的铅弹滑过发梢,嗤啦燎起焦味儿。摩托颠簸如暴风雨中的孤舟,高个子咬着牙狠狠碾住脚蹬,车斗里的人端着长铳,回头射出一枚枚子弹。

“伢子,你那弹头金贵,省着用。”

高个子从腰间拔出一柄短铳,“用额这个,射爆他娘的……哎呦额艹!”

却是一枚子弹射穿了轮胎,离前方小丘只有几十步之遥的摩托猛一打滑,重重侧翻。

摩托翻了几个滚,两个乘客被掀了出去,那杆长铳也抛飞好远。

一大一小两个人被摔得七荤八素,轻骑兵旋即合围而上。

小个子把头从雪里拔出来,吐了一大口冰水,连滚带爬奔向自己的长铳。没跑出几步,砰一声响,一枚子弹落在面前。

“嘶……”

小个子身体僵了一瞬,抿紧嘴唇,继续往前。

又是两声枪响,落在他伸出去的手掌前方,堪堪擦过指尖。

“狗日的!”

小个子红着眼,瞪向轻骑兵们。

原来,看敌军翻了车,轻骑兵没有加速追击,反而放慢了车速。他们也不再一味猛烈开火,只是一枪又一枪故意射偏向两人身旁,就像野狼逗弄着瘸了腿的兔子。

高个子颤颤巍巍端平短铳,扣动扳机。

可短铳射程恰如其名,高个子腹部的伤口也撕裂了,眼前涌上阵阵模糊,徒劳的反击反而激起了摩托兵们的哄笑。

“伢子,额滴错,额该让你射个痛快的……这死法窝囊,太窝囊。”

高个子语声苦涩。

矮个子听了这话,没吱声,憋了好一会儿,只憋出一声“老菜帮儿”。

咔嚓~咔嚓~

短铳子弹打空。

抱着俘虏心思的法兰西摩托兵见状,这才彻底放下心来,稍稍提了下车速,迅速逼近,离得已经足以看清制服上的鸢尾花。

高个子死死盯住他们,咬肌紧绷,空着的左手悄悄压在后腰下面,握住了短刀的刀柄。

下一刻,他便见摩托兵一个个气势骤冽,食指纷纷搭上扳机。

暴露了?法夷眼神这么尖的么?

高个子一愣,却发现枪口指的好像并非自己,而是身后的小山丘。

与此同时,耳畔一阵奔雷般的蹄声炸响。

没等他回头,一片阴影突然罩上头顶,紧接着四只裹着机械装置的马蹄悍然砸落,一条甩动的淡红马尾扫乱了视野。一人一骑,就这么朝数倍于己的敌军直直冲杀了过去。

“山丹马……关宁军!伢子,这就是我跟你说过的关宁铁骑!”

高个子激动无比,

“咱大明的天军来了!关宁铁骑火器无双,你我能活命了……”

欢呼声戛然而止。

高个子瞪大眼睛,眼神绝望。

但见那马背上披挂整齐的俊后生,山文重铠,大檐兜鍪,英武非凡,卖相是一等一的好,唯独双手巴掌里,握着的却不是什么精良火器,而是一把牛角铁胎的雕花大弓,朱红羽箭虚虚搭在弦上。

“……弓?!”

高个子一口老血憋在嗓子眼,眼底黯淡如死灰残色。

这是打仗,又不是打猎,拿把破弓顶甚用?怕是还不如自己的破烂短铳。

“本以为是天降救兵,没想到遇上个傻子,白白搭上一条命……”

念头尚未在脑海中清晰,那骑士的羽箭已经映着枪林弹雨离弦而出。

下一个瞬间,

绚烂焰光填满了高个子的眼帘,灼热气浪凶猛扑面而来。怒火莲花将数辆摩托吞噬殆尽,似乎撕开了天边一抹灿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