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儒家的时代,而吴山无疑秉承着儒家的理念:择贤士执政,并以德礼约束官员。对官员许以自我良善的期待,希望通过对官员的道德引导和改造,实现权力的正义性。

正是基于此,吴山跟很多正统官员那般,将治理国家的重要思路放到“吏治”上。由一位有道德模范官员执政,将那些“不德官员”通通除掉,然后换上“有德官员”。

吴山虽然还远没有站到最顶端,但面对漕运之弊的问题,恐怕还是倾向于漕运都御史的不作为,渴望启用有德行的官员进行填充。

这却不能怪吴山将问题的根源推到胡植身上。因为胡植确确实实是严党中人,且这些年只顾着帮严家父子捞银子,维护漕运的损耗却是有增无减。

像郭朴所提出治理漕运的策略固然可取,但不说朝廷会不会采纳,若是胡植不去执行和监督,那一切都将是无用功。

正是如此,吴山显然认为解决当下漕运之弊,还是要从漕运都御史的人选着手,而不能将解决漕运问题的重任交付给胡植这种小人手里。

林晧然宛如一个旁观者般,只带耳朵不带嘴,认真地倾听着两位当朝大佬交谈,且对他们的言行举止认真地进行洞察和剖析。

只是对吴山将责任归咎于胡植,过分地信任于吏治,他却有着不同的见解。虽然吏治看起来很有道理,但人都是自私的个体,又怎么能够让人去维护权力的公正呢?

当然,这种事情并没有绝对的对与错,只能算是跟吴山的政见之争。

像淳安县的地方治理。其他官员恐怕还会尸位素餐,甚至跟地方乡绅狼狈为奸继续欺压百姓,但海瑞却能够将淳安县治理得妥妥帖帖。

林晧然虽然有志于成为首辅,但却没有形成他的一套治国理念。此刻,他并不是抱着批判的态度,而是抱着一种学习的态度,认真地从这两位大佬身上吸取精华。

虽然他已经身处于官场,且已经位居正三品的顺天府尹,但离郭朴和吴山却还是很远。这越是往上爬,便越是艰难。

很多言官可以很轻松地从正七品一下子窜到正四品的都察院右佥都御史,但想要再到右副都御史,或者是左都御史,却宛如是登天了。

现在郭朴和吴山就在他的眼前,但他却明显感到一种差距。不仅仅是官职的差距,还有一种心境,一种身居六部尚书的那份从容。

他心里有一种感觉,面前两位大佬中的一位明天被升任首辅,他们亦能够从容地面对所有事,而他则无法接任他们的位置。

林晧然有些失神,并进行了反思,发现他此刻还没有做好成为六部尚书的准备,欠缺着一些时间的磨砺以及冲洗。

二人对林晧然的存在熟视无睹般,继续进行着交流。

“曰静兄,虽然现在无法换掉胡植,但要是有合适的机会,我一定会将胡植给换掉!”郭朴看出吴山脸上的失望,当即认真地许下承诺道。

吴山深知郭朴远无法跟严家父子叫板,这已经算是最大的许诺了,便是微笑地拱手道:“那为兄便静候佳音了!”

二人是多年的旧识,从朝堂的正务很快又聊起了家常。郭朴对林晧然显得有些兴趣,只是林晧然打马虎眼的本领一绝,并没有过多地谈及顺天府衙的新动向。

看着明月亮悬,郭朴便是主动告辞离开。

吴山和林晧然将郭朴送到了前院,目送着郭朴乘坐着一顶不显眼的轿子离开,直到轿子走远了,吴山这才转身而回。

林晧然看着吴山略显萧索的背影,虽然他跟郭朴并不对付,但吴山跟郭朴算是君子之交,二人有一种惺惺相惜的味道。

借着月色和灯光,二人朝着凉亭走去。

“见过爹爹!”

吴家母女从走廊迎面而来,吴秋雨显得规规矩矩地给吴山见礼道。

吴秋雨无疑是这时代标准的大家闺秀,极注重着举止和礼数。哪怕面对父亲亦是如此,规规矩矩地作揖行礼,并没有寻常人家女子那般的洒脱和撒娇。

“我刚刚让厨房煮了绿豆糖,你们翁婿快尝尝!”吴母的眼睛充满着笑意,显得热情地说道。

林晧然朝着吴母施礼道:“有劳岳母大人!”

吴山面对着女儿和妻子,则是保持着一家之主的风范,便是轻轻点了点头,便负手朝着那边被月色所笼罩的凉亭走过去。

林晧然跟着吴秋雨交流了一个眼神,又是对着岳母施了一礼,这才匆匆地跟了上去。

丫环将两碗绿豆糖放下,便是小心地退了下去。

吴山用极标准的坐姿坐于石桌前,将那一碗绿豆糖端起,显得斯斯文文地用勺子不紧不慢地吃了起来,举止投足均是一丝不苟。

林晧然并不喜欢跟吴山一起吃东西,实在太不自在了,但却不得不硬着头皮坐下来,跟着吴山那般将全部精力地放在对付绿豆糖上。

“若是你的话,你会如何做好这一个户部尚书!”吴山不知何时已经将碗中的绿豆糖吃得跟狗舔过一般,腰杆挺直地询问道。

林晧然放下那碗还没吃完的绿豆糖,迎着吴山的目光很是肯定地答道:“听话!”

“圣意难测!”吴山对这个答案感到有些意外,却是微微地摇头道。

虽然已经二十年过去了,但他始终没有忘记。昔日他的恩师夏言提交收复河套计划,皇上当时可谓是龙颜大悦,正当要举大明之力解决蒙古之患之时,皇上的态度突然间转变,最终致使他的恩师被推上了断头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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