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八章下棋谈心

军帐内,男人替儿子换上了一身整洁的衣裳,又理了理领口,笑容慈祥。可惜少年似乎并不领情,时不时地去咬衣袖,似乎很不习惯身上多出的这一层衣服,他还是喜欢光着身子的感觉。

塔木汗制止了儿子的调皮举动,耐心说道:“第一次见客人,还是穿得正式些好,在中原这叫礼数。”

少年似懂非懂地听着,像个提线木偶一样,任由男人给他整理衣角,梳理乱糟糟的头发,再盘成发髻。等到一切结束,男人后退两步,仔细打量了一番,微微一笑,满意地点了点头。

站在眼前的是个面容冷峻,身材修长的翩翩少年,除去那空洞无神的眼眸和苍白如纸的肤色,这样的人放在中原,也定能让无数女子为之着迷。

男人抿了抿嘴,抬手揉着少年的头,笑道:“好在长得随你娘。”

城外二百米,不知何时搭起了一座凉亭,亭内红衣男子正经危坐,饮着美酒。身后,则是一位须发皆白的老人,静静站立,背牛角长弓,却未带箭矢。

到了约定时间,一辆马车从蛮族军营内缓缓驶出,不到片刻来到亭子前,下车的有两人,一位动作僵硬的年轻人和一个皮肤黝黑的粗汉子。

世子殿下挑了挑眉,视线第一时间就落在了那年轻人身上,不过很快就否定了自己心中所想,转而看向另一旁的魁梧汉子。

与那年轻人相比,汉子穿的实在太过简朴,甚是简陋,一件不知从哪得来的兽皮斜裹在身上,露出半边胸脯,脸上也是不修边撸,胡子拉碴,咧嘴一笑,牙齿中竟还沾有不知是昨日还是前日留下的肉沫。

汉子大大方方的落座,也不客气,直接提起桌前的酒壶就给自己满上,一饮而尽。喝完后他才像是想起了什么,咂咂嘴笑问道:“这酒没有下毒吧?”

世子殿下微微一笑,同样给自己斟满,当着对方的面,一饮而尽。

汉子脸上笑容玩味,说道:“没想到这几日与我对阵的居然会是个气宇不凡的年轻人,真是后生可畏啊。”

徐南夏给对方倒上酒,笑道:“大王言重,我南岳王朝人才济济,在下不过是其中不起眼的一位,不值一提。”

塔木汗摇摇头:“中原人的谦逊本王早有耳闻,你们总喜欢贬低自身来抬高对手,说好听些是有自知之明,说难听些就是虚伪了。”

世子殿下无奈笑了笑,不置可否,指了指桌上的棋盘,问道:“来一局如何?”

男人点点头,也不管什么猜先不猜先的规则,随意拿了其中一个棋笼,打开,执黑先行。

徐南夏紧随其后落子,出声问道:“大王既已在北方称霸,为何还要与我不归城兵戈相向呢?”

塔木汗落下一子,反问道:“你去过北方吗?”

徐南下摇摇头,他虽游历过中原的山川大河,但边塞苦寒之地,他却没有涉足。

塔木汗平静地说道:“北方的草原不像南方的土地,那里夏季炎热,冬季寒冷,还有一年到头的大风沙,一家几口都躲在拥挤的帐篷内,每天祈祷的就是帐篷不要塌,或是牛羊不要死去。那里的人其实活的都很……卑微。”

世子殿下不觉皱起了眉头,他有一颗子落错了地方。

男人继续说道:“偶尔会有南方来的商人,他们仅用廉价的粗盐与麻布,就能换走牧民们手中上等的皮草,一来一回利润颇丰。就算所有草原人都觉得不值,但也没有办法,有时甚至还要热情款待这些恶心的寄生虫,祈祷他们明年仍能‘不辞辛劳’地前来光顾。”

塔木汗说完,抬头看了一眼对面的年轻人,见他面色如常,正目不转睛地看着棋盘沉思,不觉微微一笑。

“人一旦活得太过卑微就会产生惰性,不思进取,觉得一切都理所当然,奴隶的孩子就该永远都是奴隶,翻不了身。其他部落是这样,我父亲也是如此,他们的眼中只有那几十口人,几百头牛羊,仿佛天地就这么大,世界就那么大。”

徐南夏占据边上一角,问道:“大王是觉得自己所处的‘世界’太小了。”

男人笑道:“小!小得让人喘不过气,小到所有人都不得不趴着生活,以至于他们的眼睛始终只能看到地上的尘土,而无法仰起头,好好看一看这广阔的天空!那时我就觉得,得有人站出来,去扛起这片天地,将它撑开!”

徐南夏手握白子,轻轻摩搓,却始终不知该如何落子。

“大王觉得自己是这样的人?”

男人苦笑着摇了摇头:“开天辟地非‘巨人’不可,而我仅仅只是个凡人,几十年光阴,能做的不过是让自己趴着的身躯挺直些,要是能站起身,那就更好了。”

世子殿下皱了皱眉,找准一处将子放下。

“然后以此为榜样,引得其他草原部落纷纷效仿?”

塔木汗点点头:“草原上有沉睡的‘巨人’,他们只是睡得太久,需要一盏明灯将之唤醒罢了。”

徐南夏没有回答,心思似乎始终在棋局上,他需已经得到他需要的了,那就是无与伦比的确信:眼前这个男人很危险,非常的危险,他不是为了一己私欲而挑起战争的,他有理想,有意志,心中有远大的版图和崇高的信仰,也因此,无论付出多大的代价,他也绝不会罢手!

所以:他必须死!

不知不觉,棋局渐入尾声,从局势上看,徐南夏以四子之差遥遥领先,胜负已定。

“看来这局又是我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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