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的贝州,尚没有盛夏的酷热,不过春末夏初的风儿却是温和异常,吹之让人舒爽。倒是田间劳作的农夫,让人看了就觉得炎热。

“崔七,你这厮干活怎地就不用心?若都像你这般,田间的苗稼岂不是要绝收!”

一个看起来很富态的老汉拎着一条鞭子,一鞭子下去,那个叫崔七的汉子背上就多了一条血痕,“这不是你自家的地,这是主家的地,坏了苗稼,你赔得起吗!”

“这本就是俺家的地!这上好的水浇地是俺爷爷那一辈传下来的,怎就成了你们家的!”

背上添了一条血痕的汉子突然间暴走,大声吼叫着,眼泪止不住流了下来,“你们巧取豪夺,不得好死,不得好死啊!”

老汉被迫得后退了两步,但旋即暴起,鞭子劈头盖脸地抽了下去:“还是你家的地?这是主家的地!你欠了主家的钱还不上,那就该把地折价给主家,自己做工还债!”

旁边几个护院打手一般的汉子闻声赶来,直接把这汉子摁在地上,老汉一脚踩在汉子的脸上,恶狠狠地啐了一口:“欠债还钱,天经地义的道理,你区区一个佃户,也敢和老夫强辩?”

又是三鞭子下去,老汉到底岁数大了,喘了口粗气,吩咐旁边的人:“拉下去打一顿罢了,晚上让那拉磨的驴子歇一歇,就让他上了,上天有好生之德,老夫总要饶他一命。”

“崔公仁德,俺们这就去。”

打手们点头哈腰,架着还在不断哀嚎,痛哭流涕的汉子就下去了,边走还不忘一顿拳打脚踢。

老汉长舒了一口气,站在田埂上,看着周围向这边偷偷打量的农夫,恶狠狠地吼道:“崔七好歹是个佃户,民籍还在官府那边,老夫最多打他一顿也便是了,你们这班狗奴才偷看,莫非以为自己也是民籍?”

看着威风凛凛的老汉,四下里的农夫都是麻木地低下了头,不是敢怒不敢言,而是单纯的麻木,连怒气这个要素都省略了。

因为他们是崔氏的家生子,自然没什么民籍,如果按照官方的说法,大概就是隐户。

不过清崔势大,哪个在本地当主官的敢清查户口?所以他们生物学意义上算是人,政治意义上就是牲口,人形的,主家杀他们和杀头羊最大的区别大概是羊肉能入口,人肉不能。

两个道士大袖飘飘,走在田间,淡漠地看着这一切,没什么悲天悯人,也没什么慈悲为怀,当一切成了日常惯例,就没有人会分析到底合不合理。

老汉看见两个道士,眼前就是一亮,把还带着皮肉的鞭子卷吧卷吧塞在袖子里,小跑着上前见礼:“云华道长,今日怎么得闲来这边走走了?却不知这位道长是……”

“你这老倌好生奇怪,贫道每日清修,怎么就不得闲了?今日来此,不过是有些事情要和十三郎商议。”

道号云华的道士微微一笑,指了指旁边的道士,“这位是贫道的同门师弟李云锦,出身赵郡李氏。”

“小老儿见过云锦道长。”

老汉早已没有了之前的跋扈,点头哈腰地对着两个老道施礼,“主家今日正好得闲,两位道长若是用得到,小老儿便给二位道长引路罢。”

管家一般的老汉陪着十三分的小心,打发了护院前去报信,自己在前面引路,这年头能在道士圈混出点儿名头的,也不是什么苍头黔首能做到的,修道讲究的是财侣地法,财在第一位的,没钱到了道观也就是个打杂的命,想出名等同于做梦。

这位云华道长俗姓就是崔,出身于清河崔氏小房,嫡子嫡孙的身份,比他这个清崔大房的管家真是高出不知道多少层次去了,而他身边这个赵郡李氏出身的道长,想必也是长房嫡子的身份,否则怎么平辈论交?

世家大族,对于嫡庶之分看的还是非常的重的。

“九兄今日怎地得空,来我这腌臜地界了?”

远远看见一个大院的门头,就看见一个书卷气十足的中年人迎了上来,哈哈大笑,“有失远迎,还请九兄恕罪。”

“不请自来,便是恶客登门,十三弟不嫌愚兄便好。”

崔云华哈哈大笑,两人见礼,崔云华这才介绍旁边的道人,“这是吾同门师弟李云华,出身赵郡李氏南祖。”

“九兄化外高人,如何说这些俗礼?老夫崔杰,见过云华兄。”

崔十三眉头就是一挑,连忙见礼,崔卢李王郑五姓,在某种程度上来说,是同气连枝的,虽然你老大我老二的排名也争过,但通婚也是一直在做的,往上攀攀交情,大概就能搞出来一个表兄表弟的辈分来。

三人互相见礼,崔十三亲自引着两个人进了客堂,分宾主落座之后,又寒暄了几句,崔云华这才将话题引入正轨:“此番愚兄二人不请而来,乃是为了朝廷的公事,也是为了我道门的公事。”

“哦?还请九兄说来。”

一听要谈正事儿,崔十三正了正身子,表情变得严肃了起来。

“朝廷的‘蜀王灶’,如今在山东推行受阻,贫道便是为了此事而来。”

李云锦接过了话头,脸上有些感慨,“但靠着县中大令和那些差人,想要做些甚么,还是太慢了些,再有乡间老人害怕麻烦,不愿拆去旧灶,便更要打些折扣了。”

皇权不下县的年月,行政效率就是这么的酸爽,官方想推点儿什么东西都是按月来计算的,时间长点儿都得拖到年为单位。

当然了,阻碍皇权下乡的原动力就是所谓的“乡贤”,从秦代以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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