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时,永安。

黎明前的黑暗向来最黑,黑暗笼罩着整个永安巷。

这个时辰,很多人还在梦中呓语,而很多人已开始为新的一天忙碌做准备。

街口,有一个馄饨摊,大锅里正往外滋滋地冒着热气,做馄饨的人早已起来忙活了。

然而,比这个人起得更早的,却是吃馄饨的人。

这些人,一看便是一整夜都没睡。

破晓之光顺着巷首一直蔓延到巷尾,黑暗很漫长,然而光照进来的时候,却走得比什么都要快。

现在的永安巷,已又全部都沐浴在阳光下。

“天亮得越来越早了。”

一个吃馄饨面的人对着身旁的人喃喃道,他的眉头已拧成了一个疙瘩。

旁的人听到,也都把头放得更低了些,他们各有各的烦心事。

天亮得越来越早,则意味着白日越来越长,对于一般做工的人来说,这是好事,可对他们来说,未必见得。

他们是夜里做事的人,夜短了,活却不会少,往后的日子就更加艰难了。

嗦面的声音稀稀拉拉,可突然都在同一时间戛然而止,他们右手的筷子夹着面,左手在桌上按住手中的刀,看向了同一个方向。

与晨曦一起进来永安巷的,还有两个人,一个男人,一个女人。

男人他们认识,只不过,怕是今日又得重新认识一番。

他们并非没有见过黄金屋早起来到这里吃馄饨面,只不过他们眼中的黄金屋,从来锦衣华袍,衣冠楚楚,不染一丝尘埃。

可现在的他,杂草沾满靴底,污泥溅满青裳,看起来比他们还要狼狈,这哪里还是那高高在上的黄大人?

至于他旁边的女人,身上的泥泞只会比他有过之而无不及。

这个女人,他们一个都没见过,她从来没有在这里吃过馄饨面,新来的人,他们当然也要格外注意。

荼蘼从这些人面前走过去,随意找了一张桌子坐了下来,她从来不介意这样的目光,她早见得多了,她当然也知道,只会用眼睛看的人从来不值得她去介意,而那些不用眼睛却还能看得到的人,她也不得不提防。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她身上,只有一个人例外。

馄饨面摊的掌柜一直都只是低头看着他锅里的汤,不管身旁传来的是嗦面的声音,还是磨牙的声音,都不关他的事,他只负责锅里的每一颗馄饨都鲜香入味,每一根面条都滑嫩劲道。

“老板,两碗馄饨面,一碗不要香菜。”

说话的人是黄金屋,他也跟着坐了下来,坐在荼蘼的对面。

“我应该没有记错吧?”面对荼蘼质疑的目光,黄金屋泯然一笑,细声说道,“你不提醒,他们总是忘。”

“我也总是忘。”

不吃香菜,这是她的口味。

通常的时候,她总是忘了告知店家,而店家也总是忘问,一来一往,总是诸多麻烦。

只是自从三年前她有了张子虚,就有人帮她记着了,那个孩子,虽然胆大,却也心细,总是能把很多事情处理得妥当,让她少操了很多心。

可有些事情,张子虚留心是理所当然,而黄金屋留心,就有些蹊跷了。

她忘了,他却还记得。

更应该说,他竟然知道。

一个人不经意间的表现若是很熟悉你的习惯,那他一定曾偷偷观察过你,而且很久,而这一点你却丝毫没有察觉,这同样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

“你别多心,永安巷里的每一个人他们微不足道的小习惯我都多少有些了解。”黄金屋已被她直勾勾的目光盯得有些浑身不自在,不停地摆弄着手中的筷子,“就像我还知道张子虚不吃鱼,百无先生不喝酒一样,我还知道很多人……”

“我什么都没问你,你这么着急解释,是想撇清什么?”

荼蘼的几根手指扣在桌子上嗒嗒作响,敲击声愈来愈急,她在跟随着黄金屋心跳的节律。

“你知道,为什么这个时辰会有这么多人来这里吃这碗馄饨面?”黄金屋顾左右而言他,只希望她不要再继续追问下去。

“因为只有这一家铺子开张了?”

这个时辰,实在太早,她在想着自己的酒馆,估计负责开张的张子虚还躺在被窝里睡大觉。

“他们家的汤汁不同于别家,是用整锅骨汤特别熬制的,所以这清晨的第一碗汤也最是香甜,最招人惦记。”

“他们家的食客也不同于别家。”

荼蘼这话刚说出口,黄金屋的脸色已然煞白,他并不想在这么多人的地方招惹麻烦。

打从他们两个坐在了这里,周围那几个人的目光就从来没在他们身上挪移开。

那些人的左手依旧压在刀上,他们的右手虽然从没有放下过筷子,可他们碗中的面已经沱了。

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会来这个地方吃饭的人,也都知道彼此是些什么人,他们本来就互不干涉对方的事。

可若是荼蘼在此时揭穿他们的身份,一旦动起手来,反正他自己绝不可能是对手,而据他所知,此时的荼蘼也已和他没有多大区别。

这样的麻烦,他根本惹不起,他也从不认为荼蘼这样的人会想不到这个后果。

荼蘼突然笑了起来,眨着伶俐的大眼睛,她笑起来的时候眼中好似藏着人间四月芳菲。

她打趣地看着黄金屋,似懂非懂地点着头,“我猜,他们一定跟你一样,都是嘴吃叼了的老馋猫,所以也非这第一碗汤不可。”

她的话音刚落,周围那此起彼伏嗦面的声音又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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