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苏靠在床边,脸色灰败至极,可那双漆黑无比的眸子却是直直地印在红衣身上。

红衣远远地看着,心想她之前怎么就会看错?

崔珏从来也不会有那样的眼神,野蛮而充满占有欲,就好像这世界的一切,都该是他的。

也许是因为他从前便是个要风得风的太子爷,死后又走了歪门邪道,成了一呼百应的鬼王,大概从来没有遇到过绊子。

除了红衣。

于是红衣便成了他心头上拔不出的一根刺,只要想起来,就恨得牙痒痒。

而他将这点求而不得的恨,理解为爱而不得。

“陆苏,咱们就事论事,嗯?当年咱俩之间的那点破事,我不想计较,就当从未发生过。现在,这身子不属于你,你这样拖着也是死。”

红衣语气平淡,同样是直直地看着他的眼睛,并不畏惧他眼中的深渊。

不想计较这几个字像是戳痛了陆苏的那个神经一般,他重重地咳了几声,扶着床沿坐起来。

素瓷一直默不作声,只是在他险些滑倒的时候默默扶了一把,除了她煞白的脸蛋暴露了她此时的情绪。

她搅拌着手中的药,捏着药勺的手指发白。

“若我不呢?你又能如何?”

肩上的红蝶仿佛有千斤重,他垂眸,忽然低低地笑开。

“小霁,我最初见你的时候,你可不是这般喜欢讲道理的性子,如今这般好说歹说,是不是就连你也不知道,如何将我与这身子分开?又或者,你担心贸然动手,会伤了他?”

他抬眼过来,一双眼睛仿佛将她看穿。

红衣抿唇,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地看着他,只有衣袖中的手悄悄捏紧了。

“你看你,谎也不会说,还想来框我?你当真以为我现在是个废物了?”

他猛地掀开被子站起身来,颀长的身子晃了晃,顺手搭在一旁素瓷的肩上。

素瓷手中的药碗便哐地一声落在地上,碎成了几瓣。

她有些心不在焉,下意识地就要弯腰去捡,还未蹲下身,便被一只手牢牢地握住。

素瓷抬头看着陆苏,一双始终傲慢的眼睛红的像兔子。

她苍白的唇颤了颤,忽然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挣脱开他的手,转向红衣。

“小雨神,救救他,求…嘶…”

她被拽回了男人怀里,陆苏按住了她的脑袋。

哦,这二人之间,似乎与以前有所不同。

“姑奶奶,你快回来,出事了!”

墨书在灵识之中疯狂呼唤她,红衣脚步微动。

她却是不知道贸然将陆苏取出来会是什么后果,再者,方才灵蝶探知到那副身子之中,有了上百个亡灵。

素瓷杀了多少人,才将他的命吊到现在?

这样一幅用鬼魂堆积起来的身躯,崔珏还能回去吗?

她好看的眉头拧成一团。

“怎么了?”

“水哥他爹丢了!水哥刚好就下去找人了,现在两个人都不知道去哪儿了,水哥才刚刚…”

红衣关闭了灵识,揉了揉疼痛的额角。

水哥他爹?

那不就是姻缘神?

这个节骨眼,他又添什么乱?

小雨神烦躁起来,总是有人要遭殃的。

尤其本身就已经招惹了她不快的。

管他这么多?

她一收手,崔珏的身子便向着她的手心飞过来,素瓷在另一端拉着他的手不肯放开,一张小脸雪白。

渐渐的有各种各样的亡灵飞散出来,一如当年白薇身子中的亡魂。

这古旧的方法,也许是从那个时候流传出来的吧。

“我赶时间。”

小雨神的力量,又岂是身子只回复了八成的鬼王能够招架的。

若不是素瓷抓着,就怕他这一点亡魂也要跟着散了。

红衣将崔珏化作小小的一颗滚珠,藏再宽袍之中。

那边陆苏身子有些透明,靠着素瓷才勉强站住。

“你救了崔珏,这份情我还了。”

她一甩手,手腕上的红色蝴蝶便忽高忽低地飞落在素瓷肩上。

素瓷脸色微变,颤抖着闭上了眼,握住了陆苏的手。

原本虚晃的陆苏一瞬间被人抓了回来。

她看向门口,红衣的身影已经消失了。

“倒是个有情有义的人。”

红衣拿崔珏的身子之后,便赶去仙界与墨书汇合。

墨书这边简直是翻了天了。

好好的姻缘神不知道抽什么风,忽然离开了姻缘观。

二人望着树梢上胡乱缠绕的一堆红线,以及在红线之间跑来跑去的小仙童,两个人都有些懵。

“到底怎么回事?”

红衣随便抓了个仙童过来,她手中还抓着一团红线,被红衣猛地拎住衣领,在空中张牙舞爪地晃了两下。

“小仙不知道仙君去哪儿了,那日你来过之后他就走了,都怪你!都怪你!”

他这一声喊,树梢上原本忙忙碌碌的小仙门一起回过头来,于是殿中便是此起彼伏的都怪你。

红衣捂着耳朵拉着墨书逃出了殿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