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灵端着药进来,险些被他撞到,目送他跌跌撞撞逃离的背影,皱着眉若有所思,我心里动荡不安。
她很快将药盅送上来,赶着投胎一样匆匆走了。
主君缓缓吹开汤药的泡沫,心情很愉快,还不忘了惩罚我偷偷见儿子:“今夜再给我跪两个时辰。”
把我儿子欺负跑了还这么猖狂,我怒火中烧,端起茶水泼他满脸,甩袖走了,“要跪你自己跪!”
他气急败坏骂道:“你竟敢泼我,皮痒了是不是?”
我没有理他,趁着夜色赶回客栈,阿禾刚才着急离开一定是猜到了,他早将华予当做亲生父亲,此刻该多难过,我正脚步凌乱疾走,扬灵冒出来截住我。
“那孩子是主君的。”她劈头盖脸就是质问我。
我面不改色绕开她,她又将我挡住,婆娑花影映在她皎白的脸上,竟有种诡艳的风华,眼神犀利。
我越来越心虚,自知骗不过她,“你想做什么?”
“为什么瞒着主君?”她握住我的手腕,隐隐发力。
我一时不知如何解释,模棱两可道:“我如今处境尴尬,麻烦你先帮我保密,等我迟些再说。”
她眼中荧荧如狼,握着我的手,情绪激动,仿佛在守军情机密,起誓道:“我若透露给主君,天打雷劈!”
我点点头,她向来诚信守诺,不用担心,但翌日清晨府中哪都找不到她,主君像找娘的小娃娃,将府中搜个底朝天,捧着药盏问小厮:“扬灵在哪儿?”
小厮答道:“长使昨夜三更急匆匆地进宫了。”
我猛地心脏骤坠,想起她意味深长的笑靥,冒出一个可怕的猜想,急匆匆赶回客栈,艳阳高照,五月时节竟逼近酷暑,后院已是剑拔弩张,两军对垒。
白音止一袭风雅蓝袍,扬灵跟在旁边,脸色凝重,背后带着密如蝗虫的御林军,华予护着阿禾孤立无援,风吹过,满地枯叶疾走,如彷徨迷失的灰蝶。
主君也赶到现场,“兄长大张旗鼓的这是做什么?”
白音止眼红充血,怒骂主君:“糊涂东西!那兔崽子是你的儿子,他认别人为父,你却犹不自知!”
我心凉了半截,主君眼神错愕,难以置信,努力思索着什么,蓦然脸颊嫣红,“原来他是我的儿子……”
白音止懒得跟他废话,向华予叫嚣:“那是我白家的子嗣,你这王八是做得还不够吗?速速还来!”
现场如粥沸腾,我呼吸困难,担心地看向阿禾。
他眼中蓄满热泪,十分倔强,涨红了脸,吼声惊天动地:“我不是!我是华哥的儿子!永远都是!”
主君如遭五雷轰顶,摇摇欲坠,扯出苦笑:“不……为父才是你的爹爹,你的我的骨血,阿禾……”
“你不是!”阿禾胸膛剧烈起伏,充满敌意仇视他。
华予安抚他暴戾的情绪,不知是否一刹那的错觉,他勾起唇角,露出若隐若现的微笑,眼中雪恨。
狂风肃杀,卷起千堆叶,主君忍痛闭眼,周身流出诡异的黑雾,二十八魈魉军从地面钻出来,他深深凝睇阿禾,眼睛红得可怕,“把我儿完好无损抢回来!”
阿禾歇斯底里地咆哮:“你就是个强盗,抢走我娘害我们一家分离,如今又不肯放过我,我讨厌你!”
他嗫喏着欲言又止,终究是满眼忧伤,似绵绵的九曲长河,汹涌着无穷的悔恨,淌下两行晶莹的泪。
阿禾握紧小拳头,眼中诉尽排斥,鼻翼起伏,脖颈上青筋暴起,我从未见过他这么悲愤的模样。
魈魉一出,天地变色,乌云密布,雷鸣电闪。
我持还神锏杀去,挡住魈魉军的进攻,还是走到这兵刃相见的境地,只恨轻信了扬灵,我缓缓举起还神锏直指他们,威慑道:“谁也别想动我儿一根毫毛!”
魈魉军迅速排开队列,主君御风降临,持着幽魂白骨幡,衣袍烈红如血,他震怒道:“儿子还我!”
风驰电掣的瞬间,我们交战两个回合,眼神对峙,漫天枯叶旋舞,谁也不肯让步,我杀红了眼,忘记他是将死之人,每招每式毫不留情,他唇角流血。
火光爆破,震慑周围兵将退避,我完全失控,他也不曾手软,墨发狂舞,衣袂翻飞,如招摇的战旗。
一个杀机腾腾的格挡,震飞我手中的还神锏,铿锵落地,如榴花悲壮委地,我暴怒扇他一巴掌,他难以置信回头望我,眼中泪行滑落,唇剧烈颤抖。
我咆哮道:“你凭什么抢他!我难产之际,他病弱之时,你又在哪里?你有什么资格抢他!”
他悲戚道:“你还在恨我,连孩子都不肯认我。”
“他的爹爹只有华予一个!”我瞪着他,目眦欲裂。
这话就像冰冷的双刃剑,我们都被刺得鲜血淋漓,我不能背叛自己,轻易原谅他当年的绝情。
他低着头茫然四顾,眼泪却难忍坠落,他就像重伤流血的野狼,匆匆逃离现场,我也疼得扭头掉泪,心里一波接一波的辛酸,我蹲下身捂脸痛哭。
晚霞如流火点燃天际,遍是鲜红的血色,白音止带着大军撤退,最后一眼望向阿禾,满是渴望和不甘。
我不知道自己是对是错,就是不能忘怀当年的苦,毁容穿心、坠崖殉难、难产而死、还有他的遗弃,而我们母子孤苦无依的时候,是华予无怨守护我们。
他从没尽过父亲的责任,竟敢觍着脸来抢孩子。
我扶着膝缓缓站起来,华予抱着余悸未定的阿禾,在远处等候,我不再逃避:“我有话和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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