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彼此心照不宣，谁也不提那天夜里发生了什么事。
三少爷是不愿，十四是不敢。
人总是会偏袒自己心爱的物事，和这个人是否深谋远虑，是否明白怎么正确地抉择没有关系。
就像十四明知道三少爷去吓陈小姐一事做得十分不对，但他的行动无形之中说明了他是偏向白锦生的。
他到底是离不开三少爷的。
少爷赶他走的时候，他觉得像被一把无情的钝刀子凌迟，一刀一刀地磨着、拉扯着，血一滴一滴地流。
又好似一盆冷水泼在他身上，冻得他身发凉。
十四只暗暗决定往后多看着少爷一些，不能再由着白锦生的性子做错事。
三少爷从小被宠得过了头，天真却难免娇纵。因为凡是他想要的，最后无一例外都是他的囊中之物。
不过他有生之年也难得开口要过什么东西。
大约不超过三样。
其中一样是陈芝华。
白锦生幼时很喜欢陈芝华，其实那喜欢里面，更多一些是羡慕，羡慕她活蹦乱跳，羡慕她成天无忧无虑，羡慕她自由。
她灵动鲜活，他死气缠身。
彼时他母亲将他抱在怀里，笑着问他：“锦生，等你大了，想不想娶阿芝做妻子？”
三少爷用帕子捂着口鼻，轻轻咳嗽几声，咳得眼角潮湿一片，苍白的脸上才有了些红晕。
他不解，抬起脑袋，“母亲，什么是妻子？”
大夫人给他抚着背，温声说：“就是往后能一直陪着你的人。”
白锦生望向秋千上的那个小小人影，陈芝华整个人沐浴在阳光下，几乎和那团光融为一体。
她抬起脸，阳光给她纯净洁白的小脸镀上一层金边，皮肤白皙，光滑细腻得如同羊脂玉，长长的睫毛根部都似乎盛着暖融融的光，娇嫩得像初春枝头上的第一抹新绿。那双俏皮动人的眼睛，甚至如烈日一般晃眼，令他感到眩晕。
她笑得那样天真无邪。就好像这世上没什么苦难，一切都是幸福的。
他朝她伸出手去。
真遥远。
他够不到她。
像是一直以来够不到希冀的生活。
白锦生仔细望着陈芝华，眼睛都不敢眨了。
一直陪着，这话听起来真美好。
“我想要娶阿芝做妻子。”
大夫人点点头，眸光温和，“好。”
陈家自此发达起来，府里渐渐有闲言碎语，说陈老爷卖女求荣。
小三少爷不懂，等他母亲夜里来给他讲故事的时候，他问她，“母亲，什么是卖女求荣？”
大夫人目光微微一敛，把他扶起来，将枕头垫高了些，与他对视着，“谁同你说的这话？”
“这是不好的话吗？”
他母亲点一点头，摸摸他的脸颊，“锦生，你记着，我只是帮了陈伯伯一些忙，他很感激。但阿芝是自己很喜欢你，愿意嫁你。”
小锦生看着他妈妈，觉得那眼睛里有很多的哀伤。
“如果我不娶阿芝，母亲是不是不用这么伤心了？”
大夫人握着他的小手，轻轻摇一摇头，坚定地说：“不，锦生，你娶了她，娘才不会伤心。”
她亏欠这孩子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