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夫人将十四认作义子,在族谱上添了他的名字。

长老们其实都不大情愿,区区一个下人,哪里上得了台面?但大夫人现在是当家人,何况白锦生冥婚一事也多亏十四肯站出来解围。

此事就这样敲定了。

因为还在丧期,仪式是化繁为简的,也不过是双方家长见了面,交换拜帖。再由陆大勇领十四在白家一众长老面前拜了祠堂,再三叩首拜过大夫人。

族长就将“陆拾肆”这个名字写进了族谱里。

因着宴请了整个镇子,十四成了白府大夫人义子一事很快便传得人尽皆知。

大夫人给陈福贵的米铺拨了个账房先生,十四便安心去了香庄。

大家都知道白家有钱,但谁也说不清到底是有多少。十四接管白兰香庄时是狠狠吓了一跳的,光是账面上的数字就令他眼花,这庄子上随便哪一天的收入都抵得上他表哥米铺一年。要知道陈福贵的米铺生意已然在泗河镇算得上风生水起,不说一家独大,但怎么也是上得了台面,好歹是够看的。

不得不说大夫人着实能干,白家现在用的制香手艺据说是她从娘家带来的,老爷死后,她接手香庄,在做传统的香汤、香茶、熏香、焚香、香茶、香脂的线上再开辟出一条衍生的线来做香囊、香串、香瓶、香主、香鼎、熏炉等香品。

俱销往上海。

一旦进了那些百货商场,可都是大单。

眼下十四接管白兰香庄,其实也是仰仗三少爷先前教他做账累出来的一些经验,才没有出洋相。

很多事情都要从头开始学,何况他还不太认字,那些伙计见了他明面上都鞠躬问好,其实没一个看得起他的,十四不止一次听见有人在背后议论纷纷,大多是不好的话。

为了不辜负大夫人的期望,十四整日整日地泡在工场里,他一忙起来,便废寝忘食。

近日来,倒是三少爷很烦,总有些没眼力见的来坏他的事,先是那些下人好像一夕之间都终于想起这院里还有个“三少奶奶”,死了人的院子自然是不敢进的,成天半道上将十四截了去。

十四是个耳根子软的,虽然知道人家是看他得了势套近乎来了,却也一个一个耐心给了面子。

但这世上只有一个十四,分出去陪了别人,少爷同他相处的时间便少了。

这些白锦生也都忍了,但不晓得又是哪个抽了风的,将个小丫鬟送进来伺候。

三少爷冷眼看着那小丫头在他和十四的屋子里打扫,也是个胆大的,什么都敢上手摸一摸。

要不是大白天他身子虚,早把那细得像小鸟颈的脖子扭断了。

深夜里十四回来,看到这么个姑娘蹲在他门前睡着了,倒有些吃惊。

那姑娘听着动静,脑袋一抬起来,还是副睡眼朦胧的样子,见了十四,颇不好意思似的。“程管家说现在你屋里没有人伺候,问我们有谁乐意来的。我看她们都不出声,就自己过来了。”

十四无可奈何地叹口气,“小桃,我真不用人伺候,你也知道,我哪里是个少爷呢?”

小桃平日看着好欺负,性子却是犟得很,“是我自己想来伺候你的。”

“你何必这样?”

小桃定定望着他,罕见地质问起他来了,“我为何这样,你难道不清楚么?”

十四别开眼睛,沉默良久,才说:

“我不是故意吓你,但这院子里,却是有鬼的。你趁早走吧。”

她梗着脖子,脸都白了,仍嘴硬道:“我不怕!”

眼看小桃是铁了心留在这儿了,十四终于不多劝阻。他新成了白兰香庄的少东家,成天都在应酬,刚被人拉去听了一晚上听不懂的戏,同那些惯会拐弯抹角的商户们谈完了生意,十足心力交瘁,今夜是没精力同她争出个上下好歹了。

随她去吧,小姑娘年轻,正是不撞南墙不罢休的年纪,再多过一段时日,总会想通。

十四这样想着,却忘了自己也不过十八九岁了。

进了屋,又有个黑着脸的阎王在等他。

三少爷明摆着不太高兴,但是又不舍得为了别人同十四置气,耷拉着嘴角迎上去,颇有些吃味了。

又不想显得自己小气,同个小姑娘争风吃醋,只急不可耐地将人拉进怀里,“怎么才回来?”

小桃还立在门边,十四哪里敢开口。

“往后那些同人应酬的事,能推就推了吧,弄得这么晚回来,也不怕我想你想得难受。”

自上回中元节之夜,这少爷便越发黏人,巴不得长在十四身上,恨不能让他去哪儿都带着。

十四不露痕迹地抬头看了看少爷,张了张嘴,又怕吓着人家姑娘,任凭白锦生怎么逗他也不肯在旁人面前同他说一句话。

三少爷便起了坏心思,一把抓住“三少奶奶”的命根子,还轻轻重重地揉了两下。十四紧咬着牙,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正常,也不回头,“小桃,你先下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