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回上次白少爷作恶。那小桃也是命大,从井里捞上来,居然还有一口气。虽说命是保住了,却害了疯病。成日里见到人便说三少爷那院子里闹鬼。一来二去,倒传到大夫人那儿,叫管事的赏了顿嘴巴连夜遣走了。

本以为这事儿也就这样翻了篇了。

谁知大夫人突然差人请了十四过去。左右十四今日还没来得及照过镜子,不然也会被自己吓一跳。现下他面色灰白,双颊凹陷,目光涣散。这副死气萦绕入心的样子,明眼人一看便知是撞了邪了。

大夫人见了他,倒很开心的样子,一双美目熠熠生辉,拉着他同他说起三少爷的事。

事关三少爷,十四忙强打起精神来听,先听了一段白锦生幼时的趣事。他不太明白为何大夫人要同他说这些。想起白少爷说“她看起来老了一些”,理解了她白发人送黑发人的苦楚,自作主张地认为夫人是太想少爷了,找个人倾诉一番才能舒心。

他虽然不明白为什么选了自己。但他很被大夫人的母亲形象打动,仿佛替三少爷做了回孝子。

大夫人顿了顿,左手端着茶船,右手捏茶盖向外拨动茶汤,细吮了一口,幽幽转过话头。这次会面从这里才算正式地按既定的轨迹发展了。她接下来的一席话直听得十四浑身发颤。

他瞪圆了眼看着眼前这个保养得宜的女人,只觉得遍体生寒。

“…我知道你喜欢我儿”大夫人慈悲的面皮撕破了,露出闪着阴毒的眸子。她用那双眼紧盯着十四,十四只觉得自己被她的眼神钉在了椅背上。“你何必这样看着我,我不过希望我儿做个健健康康的人,有什么错?”连其眼角讨喜的纹路都变得诡谲难测,他好像第一回认识她。

她才不管其他人怎么看。慈眉善目的女人执起几上放的紫檀佛手串,勾着唇颂起经来。她没有过错,她不过是个自私的母亲罢了。

临了,春桃送十四出门之际,大夫人在后头慢悠悠地加上一句:

“十四,你也别想着逃,你爹在我手里,他的药方子里头,我加了东西,你要是跑了,他可就活不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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泗河镇连日下起雨来,空气滞重又潮湿,院子角落的苔藓显出长势,郁郁青青一团。

枯枝烂叶叫下人们扫了,一起堆在栽松树的盆景里当养料。总见不着太阳,院子里的东西总是霉得很快,墙上凝着水汽,什么闻上去都是一股子潮气。

天气难测,早上还晴得好好的,晌午便落起雨来,这院子里头的人,他的将来也如同这天一样难测。

跟鬼在一起待久了,难免受着冲撞。十四日渐瘦下去,脸上那点婴儿肥都褪了个干净。

他精神恍惚,谈坏了好几笔生意。

平日里又常常觉得脚下发虚,踩不到实处。夜里盗汗,看东西更是模模糊糊。上次在路上好好地犯低血糖,还是叫人认出送了回来。

陆大勇急得团团转,生怕十四比他先去了。忙催着十四上大医院做体检,脏器血液都查了,还照了X光片。一切数值都诡异地在正常区间内。大夫推着眼镜,在诊单里鬼画符般给他开了一堆维生素。

十四幽幽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