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位于渔溪司江油关的薛氏土司府邸,薛忠义憋了多天的怒气彻底爆发出来,一巴掌拍在雕花金丝楠木八仙桌上。

“父亲大人,怎么了?”薛忠义素来最喜爱的第三子薛兆乾忙问道。

“今日王玺一副耀武扬威的样子,他眼里怕是早已经忘了我是从四品,而他只是区区正六品吧!”薛忠义越说越来气,一对立眉如同两把锋利的羊刀,刀刀想要刺进王玺的心脏。

见薛忠义正在气头上,薛兆乾赶紧吩咐下人泡了一杯龙州青丝,让薛忠义喝喝茶,消消气。

待薛忠义喝上几口热茶,心情平复些许,薛兆乾方才问道:“父亲大人,恕儿愚钝,为何皇帝要让钦差在他宁武司宣读圣旨?为何朝廷只给了王土司赏银?莫非父亲大人此去京师有何不顺?”

薛忠义把手里的龙泉青瓷茶杯重重搁在桌上,发出沉闷的声响:“这位王佥事太会来事儿了!他给小皇帝朱祁镇进贡的白熊(注:在大熊猫被正式命名前,白马人称大熊猫为‘洞尕’,山区的汉人则称之为‘白熊’),逗得小皇帝高兴得很,又给张太后进贡了很多砂金首饰。王玺在张太后面前大唱苦情戏,说什么‘平松之乱’一爆发,他是第一个冲到前线的土司,亲自带兵平乱还受了伤。好,我承认他当时是最早冲到战场上,还不是为了漳腊金矿的巨额财富,不然他哪儿可能去那么早?他拿下诸番争夺的漳腊金矿后,把成千上万漳腊金矿出产浇筑的金条当做战利品洗劫一空,部运回了他宁武司蟠龙坝的金库里。现在还好意思在小皇帝、张太后面前邀功!”

薛兆乾瘪了瘪嘴:“这王土司若不是占尽天时地利,仗着离漳腊金矿最近,而我们隔松潘卫又太远,哪里能让他白捡这个大便宜!那此次朝贡王土司岂不是深得皇帝、张太后欢心?父亲大人,那您就没向皇帝、张太后说点什么吗?”

“说来蹊跷,漳腊金矿的黄金被王玺独吞了,王玺没有向朝廷上缴一两金子,我向张太后奏明此事,张太后居然只是笑了笑,没有作任何表态!感觉像是我在故意搬弄是非,污蔑构陷她心目中的良将忠臣一样,真是气煞我也!”薛忠义长长地叹了口气,“既然张太后都没有表态,我还能再说些什么?唉,朝廷怕是认为我已经老了,不中用了……要不是看在我多年驻守渔溪司,掌握着江油关这一军事要地,估计连‘工部侍郎’这种只是听起来好听的无用头衔也不会给我。看样子,朝廷是希望我好好颐养天年了。王玺比我年轻太多,现在深得张太后的信任,跟他耗,我耗不起啊!”

“那李土司呢,他好像也没得到赏银吧?”薛兆乾皱了皱英朗的眉毛。

“李蕃成天病恹恹的,不知道还活得了几年。朝廷给他个‘武略将军’都算是对得起他祖上了,等于提早给他赐封好了谥号,还给什么赏银!难道给他赏银让他好好看病买药吗?”薛忠义胸中的怒气如同熊熊火焰,烧得正旺,“李蕃这辈子也就那样了,整日只顾看病吃药,不足为惧。倒是王玺,短短时间内从七品芝麻官越级晋升到正六品,其野心和手段不得不小心提防!”

薛兆乾捏紧拳头,手上的青筋跟着跳动起来:“难道就没有什么办法可以收拾收拾王土司吗?”

薛忠义拍了拍薛兆乾的肩,凝视着薛兆乾年轻而清澈的瞳仁,语重心长地对他说:“兆乾,你才到弱冠之年,怎么可能斗得过老奸巨猾的王玺。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这个道理你得懂。想我薛忠义一生戎马,金戈铁骑,倾覆龙州,可惜你的两个哥哥不争气,只知道滥服五石散,整天纵情声色犬马,而你弟弟兆芝又才七岁……兆乾,你是为父唯一的希望了。你是为父指定的薛氏土司世子,但官场上的手腕你知之甚少,还得好好跟为父多学学。兆乾,你可要好好争气啊,千万别像你那两个不争气的哥哥一样,要不然等我哪一天溘然长往,王玺迟早要把我薛家子孙赶出龙州!”

薛忠义曾经满头的青丝,早已逐渐变为斑驳的白发,脸上的皱纹也愈发明显。薛忠义本身高大威武,毕竟芳华已逝,老态毕露。看着年迈老去的父亲,薛兆乾忽然之间感到有一种需要一夜长大的压力,骤然落在他的肩头。那种看不见的责任感和使命感,在逼着他成长。

李蕃一回到位于马盘司治所青溪城的李氏土司府邸,其独丁李未岚赶紧端着姜茶过来嘘寒问暖,担心李蕃此去京师路途颠簸,累坏了本就虚弱的身子。

李未岚刚到束发之年,是龙州出了名的美男子和大孝子。龙州的老百姓都说李土司一天病兮兮的,却生了个标致俊俏的大孝子,真是祖坟上冒青烟了。

李未岚颀长高挑,穿着一身月牙色的雅致长袍,银丝绣着精美华丽的流云图案,与他头上的羊脂白玉发簪交相辉映。俊朗轩昂的下巴,精心雕琢过一般。一双桃花眼,风韵天成,蕴藏着天河的万千璀璨。面若皓月,色如桃花,目若秋波。如画的笑靥不带一丝风流少年的佻达,满是缱绻的安谧静好。

“父亲大人,您这次进京朝贡,有没有顺便去看看京师的名医?京师的名医怎么说?”李未岚关心地问道。

“你再三叮嘱过的事,为父怎么会忘呢,自然是去了。大夫说我气血双亏,乃脾肾不足所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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