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亮就微服出城去视察了:

朝云国和大燕国这两个国家在冗杂的礼节这件事上倒是达成了一致,天天递上来的请安折子不知凡几,所以对于这封奏折,在问明了不是什么攸关生死的要紧事后,她依然按照旧例,把它搁在一旁了。

终于问明白了这个乌龙是怎么形成的礼部官员哭笑不得:

“虽说不攸关生死,可毕竟是终身大事,殿下还是回去看一眼的好。”

——他们说的根本就不是老皇帝的后宫,是施莺莺的。

被从根源上击垮过之后,大燕国往日的陈规陋矩顿时破除了大半。

女人们一个个终于后知后觉地反应了过来,好像那些往日里对她们指手画脚、非打即骂的“一家之主”,也没有那么厉害:

看看隔壁朝云国,大家一起求学一起出仕做官,凭什么只有区区一江之隔,你在这边就能作威作福了?

再加上施莺莺在进攻大燕国的期间,大燕国的男人只为了这么个区区无关痛痒的毛病,就把往日的威风去了大半,更是让他们的颜面一落千丈,抬不起头来:

这边是主动开城投降的废物叛徒,那边是在施莺莺麾下实打实操练了三年的兵士,孰强孰弱一目了然。

更不用说她接管了大燕国国都后,发布的一系列恢复民生、奖励耕织的措施中,还夹杂着为女子做主的律法,直接把朝云国的条例搬了过来:

在“大燕国男人的威风被从根源上灭掉了”、“旧例在朝云国已实行多年没有大疏漏而且便于推广”的种种优势加成之下,大燕国的人们也迅速扭转起了固有的概念来。

——或者说,不扭转不行。人都是惜命的,不会拿掉了就再也长不回来的头挑战一下新法和新的统治者的权威。

自然也有人不信邪。

有个男人依然试图因为区区一点不顺心的小事就打自己的多年结发妻子,他的妻子立刻敲了鸣冤鼓把人给告到公堂之上,

再加上这是新法颁布后处理的第一件事,于是在施莺莺的授意下,刑部当场开张,迎来了改换上司后的第一桩案子,甚至连施莺莺本人都到场监理了。

大理寺判了两人和离后又继续往下严查,发现这男人的妻子竟然是他十几年前花钱买来的,虐待家室和买卖人口罪叠加在一起,当即就判了这人一个问斩,甚至都不必等到秋后,新上任的大燕藩王亲自动手,把人给一铡两半。

在这样的威势下,原大燕国的百官也顾不得传统的男娶女嫁的理论了,当即就把这封奏折递到了施莺莺的案上:

那是一封大燕国请求与朝云国永平长公主和亲的奏折,甚至都不求正室之位,随便给个能安抚人心的名分就行。

施莺莺失笑出声,在桌案上敲了敲:

“要和亲的是哪一位?带他过来。”

应召入宫的燕飞尘在得知了前因后果后,没能得偿所愿地在施莺莺脸上,见到任何类似于害羞和腼腆的神色。

他自认为长得还可以,在他还身穿女装,扮演“大燕国长公主”这一角色的时候,对他示好的人便不计其数了,换回男装后更不差,可施莺莺只是用那种温柔得近乎冷酷的神色对他低叹了一声,拒绝了他:

“我不觉得这是个好主意,有人会伤心的呢。”

燕飞尘隐隐明白了施莺莺是为什么拒绝他的,却还是不死心:

“长幼有序……”

“那我就喜欢年轻的。”施莺莺从善如流地改了口。

“我也不算老啊!”

“那我就喜欢蠢一点的。”

燕飞尘突然冷静下来了。

他细细地看了施莺莺最后一眼,终于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似的,冷着脸起身,深施一礼后便匆匆离去,并成功在走廊上逮住了探头探脑的谢北辰:

“你们这位长公主究竟是怎么回事?”

“她看所有人的时候……都不像是在看活人。”

“你才发现啊?”谢北辰笑道:“我早就知道了呢。”

燕飞尘追问道:“那她为什么会在乎你?”

谢北辰优哉游哉地整理了一下衣袖。

不知是不是因为他跟在施莺莺身边多年的缘故,以至于这个动作他做来的时候留,都与施莺莺有着如出一辙的潇洒风流之感:

“因为她说,她不会让我死。”

——她蔑视爱情,认为这是无常的东西,世间种种风花雪月,到头来都不如手中的权力能让她安心;所谓的“神仙眷侣”的相伴,也不如建立在冷冰冰的利益关系上的盟友关系来得牢固。

对这样的心怀大志、心怀家国天下的明君之材而言,当年在江上的那一句“我不会让你死”,便已然等同于爱语了。

“所以你无论如何都比不过我的,皇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