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钦不是没想过文亭日后成家立业,在他眼里,文亭值得这世上最好的东西,自然也当配最好的人。譬如娶一个像他们母亲那样美丽娴静的姑娘。可无论如何,他也没有想过,文亭会喜欢男人。

文钦扫了赵成玉一眼,他摸了摸鼻子,含糊地说了几句不敢再触文钦霉头,直接就走了。文钦撑着栏杆,看着底下相拥的男男女女,陡然,目光一凝,角落的卡座里正坐了两个人。一个穿着时髦的洋装,怀里坐了个骨架小些的,二人挨得近,正在耳鬓厮磨。

那人的手握着对方的腰肆意亵玩,那少年在他怀中颤动,扭动间露出一截细白的腰。

文钦盯着看了会儿,脑海中将那少年换成了文亭,他弟弟的腰真真是细,腿也长,白花花肉嘟嘟的,像是巷里顶鲜嫩的豆花,他碰着都怕弄碎了。可文钦只消一想有男人这般碰文亭,心中顿时燎起一股无名火,怎么想都别扭又焦躁。

文钦忍不住骂了一声,眉眼都笼上了一层阴霾。文钦想,要是哪个男人敢碰文亭,他绝对会碾碎他的手脚丢进黄浦江。

这股郁气攒在心间久久不散,文钦叹了口气,临了要回家,想起天气渐热,文亭便不肯好好吃东西,索性去外头的糕点店里买了一盒薄荷糕。

路上熙熙攘攘,电车铃铃响,交错着黄包车夫和汽车驶过。年少的卖报郎奔走叫卖着,一张报纸被风吹着打了几个旋,落在文钦脚下。

文钦随意扫了眼,入目就是一张黑白照片,竟是一个男人倒在血泊里,配上几个大字,很是攫人眼球。

拍得远,文钦捡起那张报纸看了看,眉梢一挑,死的这人竟是沪地名流。此人靠战乱发的家,如今又和南方的毒枭一道,开了好几家大烟馆。大烟伤天害理,不知多少人恨此人入骨,更是开出了高价,要买他的命。

可这人一贯小心,许多杀手都折在他手里,没想到,如今竟被人不声不响地抹了脖子,就这么杀了。他是死于一刀封喉,报纸上极尽夸张,说凶手下手利落,竟丝毫痕迹也未曾留下,让人无迹可寻。

文钦看着那张照片,整个上海,能有这样身手的杀手屈指可数。而且,这个杀手用的还不是枪,而是匕首。

能将匕首玩得这样好的,更是凤毛麟角,寥寥无几。

文钦回了家,文亭正伏案疾书,他穿着背心,底下挂着短裤,认真又专注,脸上透着股子青涩的少年气。

文钦心里一下子平静下来,开口叫了声,文亭当即抬起头,看见他,眼睛都亮了,笑盈盈地叫了声,哥。

文钦随口道:“写什么呢?”

文亭说:“先生布置的作业。”

文钦将薄荷糕放在桌上,匆匆扫了眼,文亭一手字清隽秀气,很是漂亮,说:“去洗手,哥给你买了吃的。”

文亭眉开眼笑,哎了声,趿着鞋子就跑去洗手。

文钦目光在他裤子上转了圈,道:“亭亭,怎么穿我的裤子?”

文亭在里间洗手,水声稀里哗啦的,不多时,探出个脑袋,说:“哥的裤子凉快。”

文钦登时就笑了,道:“还捡着我的旧衣裳穿。”

文亭眨了眨眼睛,拿了块雪白的薄荷膏塞嘴里,含糊道:“又不是没穿过。”

二人年纪小时颠沛流离,文钦个子长得快,衣服总是不合身,文亭便总拿他短了的衣服穿。文钦心头一软,伸手摸了摸文亭的脑袋。

不知怎的,他想起那日文亭问他,是乾还是坤,手指尖都似过电了一般。文钦稳了稳心神,说:“亭亭,以后还是不要穿哥的裤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