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听到了吗?

还是没有听到?

池照呆怔在原地,一时不知要说些什么。

一定是听到了。

看样子他已经站在那里很久了。

傅南岸神色如常的问池照:“要下去买东西吗?”

“……嗯。”

池照讷讷地点了点头,傅南岸说:“走吧,我和你一起。”

这么静默着下了楼,池照努力平稳着呼吸,心底是一片惊涛骇浪。

他不知道该作何反应,因为除了知知之外,他从未想过主动向别人袒露自己的过往。

小时候档案里记录过,于是学校里的师生都把他当做了重点的关注对象,甚至初中时候的班主任还为他在班里进行过公开的募捐。他们是好心的,他知道,可是有时过度的关心本身就是一种伤害,他不喜欢那种异样的眼光。

刚到福利院那会儿常有志愿者来看望池照,他们温柔地抚摸着他的头,看向他的目光中充满了怜悯,像是在对待什么可怜小动物——但他想要的从来就不是怜悯,他不需要别人的同情,他只是想做一个不会被另眼相看的普通人。

“那个,傅教授,”池照努力扯了扯嘴角,“您刚刚……听到了吗?”

不等傅南岸吭声池照便自己接话道:“其实那都是好早之前的事了,早过去了,我现在活得特别好,每年都拿奖学金,我、我……”

池照顿了一下,脑子有些空白,傅南岸轻轻地嗯了声,示意他可以继续说下去,于是池照重重地深吸口气,又缓缓吐出:“……我想说,您不用可怜我。”

我已经在很努力地活着了。

所以别把我当成异类。

我不需要怜悯,也不需要同情。

我只想光明正大地,堂堂正正地活着。

“嗯,”傅南岸温和地笑了一下,说,“我知道。”

我知道。

傅南岸说,我知道这种心情。

傅教授当然懂得这些,不只是因为他是心理学教授,更是因为他就是这样一步步走过来的。

当时天之骄子一朝陨落时所有人都在说惋惜,可惜他成了个瞎子,可惜他不得不放弃热爱的医学事业,但过往的经历已经成为过往,既定的事实早已无法改变之时,他们还是可以向前看的。

那天他们聊了很多话题,过去,现在,未来,还有很多稀奇古怪的问题。

回到病房时知知都快睡着了,见他们回来才又挣扎着坐起来,抱怨着:“你们怎么才回来啊?”

“哥哥和傅叔叔说了几句话,”

池照不好意思地笑笑,赶忙把手里的棉花糖塞进他的手里:“给你买的棉花糖,尝尝看?”

“肯定不是几句,得有几百句了!”

知知轻哼了一声,但还是乖乖地接过来撕下来一块,塞进嘴里之前他问池照:“这糖甜吗?”

“甜,”池照说,“特别甜。”

-

知知的父母还是走了,没有带走知知。

他们为知知请了个高级保姆,知知没要,知知说他想要上学。

这个愿望说简单也复杂,知知的身体条件放在那里,但在知知的强烈要求,父母最终还是同意为知知联系了一所寄宿制的特殊学校,校方同意在他的病情稳定之后就可以前去。

父母临走那天知知没有去送,只是仰头看着窗外,看鸟儿叽叽喳喳,又看一架飞机从云层中穿过,留在两道长长的白烟。

池照坐在病床边陪他,抚摸着他的脑袋问他:“怎么不去送送他们?”

“反正都要走的,”知知的眼睑垂着,长长的睫毛表情遮掩,“看着他们走更难受。”

这时候的知知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眼睛,情绪,以及各个方面。但亲情到底是很难割舍的东西,池照低低地叹了口气,他想,到底还是个让人心疼的孩——

“别叹气,”知知忽然扬起了脑袋,一脸认真地说,“太丑了。”

池照:“……”

好了,不心疼了。

话虽这么说,池照还是挺担心知知的,小孩子恢复很快,知知的手腕上的伤口很快就愈合了,只剩下一道浅浅的疤,但心上的伤痕却是看不到的,视力缺陷带来的伤痛可能还会陪伴他走过很远很远。

于是池照再次叹了口气,手指撩过知知柔软的头发。

知知不满地撇了撇嘴:“都说了让你别叹气了。”

池照笑他:“怎么,马上要走了,对哥哥这么凶?”

“才不是呢,”知知气鼓鼓地说,“我就是看你不开心。”

池照勾唇一笑,凑近了想要安慰他两句,却没想到知知突然站了起来,学着他的动作,小小的手掌也放在了他的脑袋上。

“好了好了,哥哥乖,别叹气了,”

知知有些笨拙地抚摸着他的头发,一脸嫌弃道,“我刚决定要成为像你一样的人呢,你别给我留下坏印象行不行?”

不伤心是不可能的,对谁都一样,知知从小和父母生活在一起,不可能习惯他们的忽然远去。

但走了就是走了,总要往前看的,知知用他自己的方式告诉池照,他已经想开了,他会努力地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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