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魏鸡鸣二年,云中金陵。

拓跋蓁手持琉璃琴,看着对面严阵以待,或相识或不相识、或老或少、或衣锦或白衣的男男女女,心情颇为一言难尽。

他很有点想笑,面上却是一派的悲痛莫名。

他不过是未及弱冠的少年,身上着了一袭黑色龙袍,魏以水德,因而帝王身着黑袍。当此之时,他难免会想到身后之事。若是他死了,会否有庙号,庙号又会是什么?代宗吗?或者根本就不会有庙号,而直接被赐予戾王之类的封号。成王败寇,失败的人不都是被冠以一个恶心的字眼,匆匆载入史册,无人再关心他的生平。

他是真的觉得有些好笑了,唇角便不由地轻轻勾起。

虽说只是一个微不可见的动作,但对面的每个人都殚尽竭虑地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这丝浅淡的笑立刻便引起了一波小小的浪潮。

“他在笑,他居然在笑,他要干什么?”

“谁知道他要干什么,左不过不是什么好事。”

“你们看到他身后的棺材了吗?那是谁的棺材?”

“还能是谁,就是谢家那个弃女谢雪的棺材!想不到谢氏也会出这种寡廉鲜耻的女子,真是丢尽谢氏满门的颜面。”

拓跋蓁目光转厉,手中琉璃琴忽然“铮”地一声自动响了,只见刚才说话的那人脚下土中忽然伸出一双骷髅利爪,那双手爪抓住说话之人的脚踝,拉着他向拓跋蓁方向而来。站在不远处的李潜想要伸手抓他,却已是不及。他面色微沉,手不由地按住了腰间箭囊。

那人大声惊呼,却无法挣脱利爪,身不由已地向前飞奔。

众皆大惊,手中的剑便想向利爪斩去,只是利爪紧握着那人的脚踝,一个不小心便会将此人的双脚斩下,一时之间,倒是不敢贸然出手。

眼见着那人被拉到了拓跋蓁面前,琉璃琴又是“铮”地响了一声,利爪用力在那人的膝盖处一击,那人不由自主地跪了下来。

拓跋蓁居高临下地扫了一眼他身上穿的雪白织锦袍,衣上以暗纹绣着兰花。他一阵牙酸,脚却已经踩在那人的背后。那人被他踩得不由自主躬下身子,变成一种很卑微的姿态。

拓跋蓁笑道:“你胆子很大,居然敢评论朕的皇后,你叫什么名字?”

那人虽然吓得瑟瑟发抖,却努力要做出很有气节的样子,颤声道:“我,我叫王吉,你待要怎的?”

拓跋蓁笑道:“琅琊王氏诗礼传家,一向颇为自律,没人告诉过你,要三缄其口吗?你如此呱噪,和长舌妇有什么区别?我看是你丢尽了王氏满门的颜面才对!”

王吉怔了一下,一时之间竟忘记发抖,道:“这怎么能一样?你和谢氏妖女天怒人怨,狼狈为奸,你们做得,我为何说不得?”

拓跋蓁觉得很有必要替王献之教导一下这个王氏的旁系子弟,他道:“你心里可以腹诽,说出来便是没有教养的表现,你看你们家的江左连璧,他平时可是很沉默的。他自是比你更有资格议论别人的长短,但他为什么不说呢?”

王吉被他说得莫名其妙,无言以对。

拓跋蓁道:“很显然,他比你有教养,而且比你有本事,所以他比你沉默。你懂了吗?”

王吉似是而非地点点头,不明白心狠手辣的拓跋蓁和自已说这些到底是何用意,却又很想说:你不是也很有本事吗?可是你话比我还多。

他当然没说出口,因为有人已经冷笑道:“你还有脸提起他?你不知道他因为你的原因,已经被琅琊王氏除名了吗?”

拓跋蓁被噎得说不出话来,听这傲慢中带点嘲讽的声音,不用看便知道必是出自王凌。

王凌是太原王氏的本家子弟,对琅琊王氏,总有那么一种若有若无的想要将对方踩在脚下的相煎何太急般的情绪。

他的脚仍然踩在王吉的背上,想了想,决定转移一下话题。他道:“你刚才污蔑朕的皇后,原本朕是应该将你舌头拨出来的,但朕的皇后一向宽和,定不愿见有人为了她而血溅当场。只要你恭恭敬敬地给朕的皇后叩三个响头,朕便不再为难你了。”

这话又引得嘘声四起,若说谢雪宽和,倒也不是假的,只是拓跋蓁所行之事令人发指,她身为拓跋蓁宠爱的女子,从来不曾劝谏,这怎么能算是宽和呢?

许多世家子弟以前是见过谢雪的,王家郎谢氏女并称天下,谢雪虽然自幼便居于外处,但她毕竟是谢家的女儿。

不少人不由地忆起那个身着月白缁衣,容貌美丽无双的少女。她自幼被养在寺里,少了世家的礼仪约束,和那些名门贵女便有一些不同。正是这不同,再加上美丽的容貌,曾令她成为许多世家少年暗中思慕的对象。

现在她已经死了,便躺在拓跋蓁身后的棺材中。

王吉咽了口口水,道:“士可杀不可辱,你可以杀了我,却不能折辱我。我是说什么也不会叩头的。”

拓跋蓁便又有点想教育他了。给大魏的皇后叩三个头又怎么了?那些朝臣见到谢雪还不是要叩头的?对面的那些人,有一些曾经给谢雪叩过无数次头,也没见他们有什么勉强,怎么现在就不能叩了?

他没来得及说出口,一道水银般的光如飞而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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