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魏泰常八年,拓跋嗣已是病入膏肓。朝中册立太子之议不绝于耳,他却迟迟不立太子。朝臣皆以为是因姚后之故,若是立了太子,姚后便会被赐死,只有少数的几个人才知道并非如此。

拓跋蓁在新习一首古乐,名为入阵曲。这一年来,他潜心习琴,琴艺大涨,即便是朝中顶级的乐师也对他的琴艺赞赏有加。然而他却从未在人前弹奏过,只有几位乐师知道,他或许已是这大魏琴弹得最好的人。

入冬以后,拓跋嗣已不能起身,他自知时日不多。命人招来拓跋蓁,他看着眼前俊秀纤长的少年。其实拓跋蓁关于自已的容貌猜测完错误,他生得甚似父亲,拓跋嗣与拓跋绍兄弟两个的容貌本就不相似,拓跋嗣生得像父亲,拓跋绍更加像是以美艳著称的贺夫人。

拓跋嗣看着拓跋蓁,便如看着多年前的拓跋绍,那个意气风发,率性任为的少年。那少年也曾追在他身后满怀仰慕与孺慕之情地叫着大哥,而他,却亲手将剑刺入了那少年的心口。他们拓跋家的人活的都不长,然而拓跋绍却死得尤其早,他死时,尚不及弱冠。

许多年来,他都不曾忘记那少年垂死之时悲伤的双眸,他静静地注视着他,眼中生机悄悄散尽。拓跋蓁和其父一样,说的好听点是重情重义,说难听点便是优柔寡断。他留下他的命,却不过也是为了让他死。

他道:“听说你近来在习琴?”

拓跋蓁点头:“是,跟着国师在学。”

他道:“可否弹一曲给我听听?”只有两个人的时候,他很少对拓跋蓁自称朕。此时,他精力已竭,说句话都会气喘吁吁。

拓跋蓁略一沉吟道:“那便弹入阵曲吧!”

拓跋嗣眼中掠过一抹悲伤,这是拓跋家不传之秘,原本只有巫女能弹奏。现在最后一个巫女已经死了,虽有乐谱传下来,想要自行修习,却也并非易事。

有人送上上好的桐木琴,拓跋蓁手指轻抚琴弦,一首许久不曾听过的古曲便悠然传出。这曲子的旋律其实还是很动听的,只是曲中皆是肃杀之意,似藏有无穷杀机。宫内虽然点了火盆,却不知为何,温度陡然降低了几度。

刚刚走到门口的姚皇后停住脚步,她看着正静坐抚琴的拓跋蓁的身影,只觉心如油煎。这一年以来,她甚至不敢面对这个孩子,只因一见到这个孩子,她便无时无刻不感觉到自已的卑鄙。

一曲甫毕,她转身离去,泪水悄然而下。

拓跋嗣道:“蓁儿,你似乎知晓许多事。”

拓跋蓁微微一笑:“并不多,但应该知晓的都已知晓。”

拓跋嗣眼神复杂地看着他:“那你可愿继承帝位?”

拓跋蓁抬头凝视他:“我无从选择,琉璃琴已经选择了我。”

拓跋嗣由身边拿出一个小盒子,交到拓跋蓁的手中,“这是台军虎符,伯父对不起你,到了地下,自会向你父亲请罪。以后……以后……”他剧烈地咳嗽了几声,袖上便落了一片血迹。

拓跋蓁看着那片血迹,心凉如水,他轻声道:“伯父,你放心吧!我一定会护好大哥。这许多年都是他护着我,也该是我护他一次了。”

当天晚上,丧钟响彻京城,拓跋嗣崩。皇后姚氏,悲痛欲绝,亦自缢于寝宫中。

武威坐在母亲生前经常坐的铜镜之前,看着桌上留下的一封短短的遗书。那是姚后的字迹,她无比熟悉。遗书很奇怪,只有寥寥数句,是叮嘱拓跋曦务必善待拓跋蓁,无论发生何事,都要和拓跋蓁站在一起,切不可兄弟阋墙。

她觉得这遗书的内容十分奇怪,何人不知大哥和二哥虽然不是亲兄弟,却是比亲兄弟还要更亲的。皇室之中兄弟相残的事情多不胜数,但绝不可能发生在大哥二哥的身上。而更令她悲伤的是,母亲竟一句都不曾提起她,好像忘记了还有她这个女儿一样。

父皇病重之时,她便隐隐猜测,若是父皇死了,母后只怕也活不下去了。如今事到临头了,她却是无比的惶恐难安,总觉得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了,极为不祥,所有人的生命都会因此发生改变。因有这种预感,她甚至连悲伤都减轻了许多。

忽有宫人相请,国师郑执要宣读遗诏了,她便向着太极殿而去。帝后皆停灵于此,里里外外站得黑压压的,是人。拓跋氏族人和满朝文武都到了,郑执一身玄衣,衣上满布星图,手中持黄底黑封遗诏。

她恍恍惚惚走过来,听着郑执提到拓跋蓁的名字,并说了许多溢美之词。众人脸上的表情都有点微妙,这听着不太对劲。果然,最不对劲的事情终于发生了,“传位于乐平王拓跋蓁”数字被郑执字正腔圆地读出来时,满殿哗然。

她怔怔地发呆,这是什么意思?父皇要把帝位传给二哥?

她蓦然明白过来,立刻望向拓跋曦。拓跋曦脸色惨白,同样是不敢相信。唯有拓跋蓁平平淡淡地站着,脸上表情之从容,竟像是早便知道这结果。

阳平王拓跋熙便不服了,他与拓跋嗣同辈,拓跋嗣死后,他年纪最长,俨然有族人领袖的气势。然而真正的族人领袖却会是魏帝,谁成为魏帝,谁才是拓跋氏的一族之长。

他道:“国师莫不是老眼昏花,看错了吗?”

郑执样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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