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呼啦啦跪倒,先躬身敬拜,再履三跪九叩之仪,那云端之人垂眼去看,想必是满目琳琅,充塞满黄、绿、赤、紫等诸多贵色,天边琉璃瓦上,亦映得有祥云瑞霭罢。

许久,一双丝履深绣五文章,停在了辛鸾的面前。

“阿鸾。”

来人轻呼。辛鸾一怔,微风撩起青缘赤罗裳的袖袍,一只手纡尊降贵地搀住了他。

一片繁华清贵的莫测流光,根本不容人拒绝。

辛鸾顺势站起,抬头,应:“叔父。”

脸上笑容,是无比的服帖恭顺。

其乐融融的盛世之气象,众人听令起身,再抬头,只见天子拉着陈留王的手,容色温谕,朗声说了一番君臣和谐、天下太平之语,紧接着,乐奏鞭鸣。辛涧一侧是辛鸾,一侧是丹口孔雀,挽着两人入席,百官自然得体地让开一道宽敞路途,转身之际,辛鸾感知到一束目光,侧过头去,发现西旻正笑意盈盈地看着他,辛鸾来不及反应,已经被众人簇拥着上了高台。

这么多人,落座本就是件极麻烦的事情,好在贵者在前,贱者在后,三川郡的丹口孔雀早有准备,行起来倒也不错乱,西旻与辛襄并肩,边往看台上奏边轻声道。

“陈留王和想象中的不一样。”

辛襄扶着西旻的手臂,剑眉飞挑,“不然你以为他会是什么样?”

“高辛氏龙凤之姿,臣妾可不敢乱以为。”西旻把嘴巴挡在扇子后,轻轻揶揄道,“左不过是你留在身边的那一位误导了臣妾。”

西旻稍稍侧首,果然,辛襄的太子仪仗赶来了,那一位也跟来了。那个叫“纹卿”的少年做内侍打扮亦步亦趋,她之前便觉得少年济楚美貌,现在仍想赞叹他的美貌。论皮囊,陈留王脸上有旧疤,是绝对比不过这纹卿的,可论气度,陈留王是云,纹卿便是泥,左看右看不过一介愚蠢又漂亮的玩物罢了。

樊邯跟在西旻身后,沉默而谨慎地往上迈步走。

今日来客极多,来之前西旻强迫他记下所有可能会出席的所有大人物,每人的模样、喜好、官职势力、家族与家族之间的恩怨往来,他目光谨慎而快速地滑过去,习惯性地握了一下腰间的刀鞘,握了个空,这才反应过来他的兵器都已上缴。

天子、章华太子、陈留王,这他都见过。刚刚陈留王那一跪,那一唤,那一笑,他也见了听了,他心脏蜷缩,不知该如何说是好。

这些贵人里,让他意外的要属丹口孔雀,传说中的前四大名将,曾统率中境十六年,威名赫赫,没想到居然是如此高贵淡雅的男子,白净得像个文臣,左脚举步登阶时,还能看出腿脚有疾;天子随驾之人乃齐二,披着深黑色斗篷,传闻他三年前便一直做此等打扮,齐嵩死后,天衍帝待齐家恩礼愈重,也许他如此仪容伴驾;陈留王身后跟着两个人,一人低眉顺目个子很高,乍一看有文人弱致之态,是徐守文,另一侧的跟着个树桩般的武士,厚盔厚铠,动作直挺僵硬,亦步亦趋,是传闻中西南的那个无名勇士;唯独章华台子身边跟着的人让他摸不清楚来路,柳肩细腰,看起来似乎是无名小卒,偏偏一行人中属他颜色最为骄矜。

雪瓴宫高有四层,每层相隔二十阶。

二十阶罢,帝国新贵、公卿女眷入席,纵眼望去多是郡尉级别与中境中上层官员,人们神情焕然喜悦,摩肩接踵,十分拥挤。

再上二十阶,相国司空氏、原中境张氏、原南境后起陈氏、北地来的白马部贵族等十余煊赫门户停下,又吏员牵引自去座次,樊邯此时轻轻回首,只见台下人头攒动,已能纵揽整个翡翠璧弯,水域绿草如茵,孔雀白鹤,低回翔集,当真辽阔壮美,当真有高处不胜之寒——

“贵宾。”

身侧吏员轻声提醒,樊邯回神,“请再登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