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平津一路走走停停,行的十分缓慢,但到了建康之后,却一改之前散漫,几乎是直奔宫门而去。
他也不知道有什么在催促着他,心头却总是有一种难言的沉闷,似乎有某个声音在提醒着他,快一些,再快一些!
过了北城门,他翻身上马,朝着南面的皇宫直奔过去,将一干陪同而来的兵卒甩在了后面。
建康城乃是皇子脚下,皇宫周围百丈范围,任何人不得骑马而行。陆平津却顾不了那么许多,骑马来到宫门外,直接踏过了宫门,丝毫没有理会那大惊失色,追赶过来的护卫。
骏马直冲而入,行了几十丈距离,却一下子被陆平津勒停了下来。
陆平津瞪大眼睛看着眼前的一幕,终于知道自己心头的沉闷感来自哪里。
那是一具接一具的尸体!
这些尸体大多苍老,最年轻的一具也已经过了四十岁,尸体衣衫整洁,而且穿的都是品阶不同的官服,仔细看来,官阶居然没有一位在三品以下!
这几位大人,建康城中,却几乎无人不晓得他们的名号。国之重臣,说的便是这几人了。
只是如此重量级人物,为何会横尸在这宫门附近?
陆平津翻身下马,没有理会身后追来的护卫,他一具具尸体看过去,心头的震撼无以复加。
这第一具尸体,他是认得的,此人名叫李默,乃是皇亲贵胄。
当年自己第一次入京复命,这人的弟弟在宫门外刻意阻挠自己,百般刁难,当时自己年少气盛,又是携举世之功而来,当即拔刀将他杀死,这之后便跟这李默结了仇。
李默痛失弟弟,在朝堂之上几乎就要跟陆平津打起来,散朝之后,更是指着他的鼻子痛骂。只不过这位李默大人为人正派,不屑做那公报私仇之事,虽然执掌军需大权,却从来没有克扣过他北地边军一丝一毫。
日久仇淡,陆平津对这位老人由愧疚转为敬重,本想这次难得回来,如论如何也要跟他见一面,一来为当年杀其弟之事道歉,二来也是多谢这位李大人的照拂。如此一来,也算是了却了一桩心事,只是没想到,却在这里见到了他的尸体。
这尸体额头上满是鲜血,陆平津一眼就可以看得出,他额骨已碎,脑部受到剧烈震荡而死,而且尸体渐僵,显然是死去多时。
陆平津轻叹一口气,转眼看向第二具尸体,这人他同样认识,这人乃是宫中祭酒,说起来还是半个帝师,且出身高贵,三代忠良。地位之显赫,在建康,超过他的只怕不足五人,却没想到横尸在此。
而且致命伤依旧是在头部。
第三具、第四具、第五具……
这朝堂之外,居然摆着足足七具尸体,伤势几乎一模一样!
朝堂之外,数千御林军日夜巡守,断然不可能有人能一次刺杀如此多的重臣。
朝堂之上乃是国之净地,即便是朝堂上犯了什么大错,也需要推出午门之后,才能执行刑罚,断然不会当堂杀人。
如此七位朝廷重臣死在此地,又是头部受伤,便只有一种可能。
那代表着文臣死德的两个字,陆平津几乎脱口而出。
死谏!
这些人每一个陆平津都能叫上名字,但是却说不上多么熟悉,甚至跟其中一些人仇怨颇深,可是不知为何,见到这七人的尸体,陆平津却从心底泛起一抹苦涩。
忠臣死谏,国之悲矣。
他正呆立在那里出神,却突然听到脚步声传来,陆平津回过神,转头便看到一个身穿御林军盔甲的身影,托着一个小小的木盒走了出来。
木盒上盖有红布,具体是什么东西,看不真切。
看到这一幕,陆平津心里咯噔一声,他大步走到这人面前,丝毫不理会这人御前侍卫身份,猛的一把扯掉红布,看清这件东西之后,他只觉得脑海中轰然巨响,即便沉稳如他,依旧忍不住退了三步。
那是一颗脑袋,一颗年轻的脑袋,那眉眼他是熟悉的,这孩子曾在他跟苏柒垒谈笑时,殷勤倒酒,曾在他们商议要事时,侍立门外。
苏柒垒曾谈笑说,自己没有儿子,这苏涧的儿子,便也是他的儿子。当时陆平津还笑着说,自己有一个远方外甥女,跟这孩子年纪相仿,自己要做一次牵线的月老。
那时候名为苏可为的少年只是腼腆而笑。
陆平津对这孩子欣赏,满意,只是没想到,此刻这孩子会以这副模样出现在他的面前!
陆平津牙关紧咬,深吸一口气后,顾不得是在皇宫重地,猛然大喝出声!
“薄云海!你给我出来!”
声若惊雷!
这一声喝出,立刻便有大量御林军蜂拥而来,将陆平津围在中间,不多时,一个身材魁梧的方脸汉子排众而出,看到是陆平津后,眼里闪过一抹忌惮,同时却也多了几分快意。
“我问你,这人是谁所杀?”即便深陷围困,即便身在皇宫,陆平津却丝毫不显怯懦。
他眉宇间满是怒意,当头喝问下,薄云海竟生出一种错觉。
当年陆平津只身入宫门,拔刀斩杀数位朝廷重臣的一幕,浮现在眼前,哪怕薄云海是武皇境巅峰高手,却依旧忍不住退了半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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