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代只西子,众芳惟牡丹。[注一]

每到初夏四月,平乐城中头一件大事大约要数大观禅寺的牡丹宴。此宴在女帝时兴起,选在有百亩牡丹花圃的敕建大观禅寺举行,每当牡丹花盛开之际,禅寺主持便会恭请天子降临游赏,届时高官显宦蜂拥追随,数十里山道上步步皆是紫服绯衣,处处可见金钗翠钿,端的是热闹非凡。

待牡丹宴后,大观禅寺才会向百姓开放花圃,以示佛法平等之意,若有幸运的,每每还会在山道或花圃中捡到前几日贵眷们遗落的钗环首饰,价值万钱。

而今年的牡丹宴格外引人注目,一是因为贵妃亲自发下请柬,请国子学中的小娘子们赴宴,二是牡丹宴后,国子学将举办一场前所未有的马球赛,届时小娘子们将与男子在马背上一争高下,赌注也很特别,若是小娘子们输了便到廊下听讲,赢了,那些男子再不得限制她们的行踪。

“八兄,你上了柳绵绵的当了!”周又鸾在周嗣的院中碰见周愔,闷闷说道,“她若是输了,最坏不过是到廊下听讲,这一点只要你们继续闹,学官和博士们早晚会逼她们出去,却不是多余?而且她们又是女子,便是输了也不丢人,但你就不同了,你若是输了,此前的种种努力都白费,亦且大伤脸面,这个赌,你实在是亏!”

周愔隐约也有些后悔,越发听不得别人议论,立刻斥道:“你懂什么?小娘子休要议论男人的事!”

“你!”周又鸾气得脸色发白,道,“我若是男子,定不像你这般听不进好话!”

“那也得你先是个男子再说。”周愔冷笑一声,转身离去,“少在我面前说这些丧气话,我还从来不曾输给过谁!”

周又鸾望着他的背影,生平头一次起了叛逆之心:这等浅显的计谋他都看不出来,这般愚蠢自负,凭什么他能与阿祖商议朝中事务,她却被排除在外?

“三娘你来。”堂中传来周嗣的声音,周又鸾忙走进去,却见周嗣坐在榻上,缓缓说道,“若是你八兄这次输了,你就收拾收拾去国子学念书吧。”

周又鸾大吃一惊,忙问道:“为何要我去?那里不是女子该去的地方!”

“周家已惹得圣人极不高兴了,总要偶尔示好。”周嗣道,“去吧,早做准备。”

周又鸾又惊又疑,出得堂来琢磨了许久,突然想起昨日隔着窗子隐约听见祖父与大兄谈论,道是皇帝因考功郎中和考功员外郎近日连连被弹劾,拟将二人贬官,但这两人都是祖父的心腹,故而祖父以弹劾之事查无实据为由,退回皇帝的旨意拒不执行,惹得皇帝十分不快。

周又鸾有些迷茫,难道她进了国子学,皇帝就不生气了么?

大正殿中,季景隆把周嗣封回的圣旨向着卫韶的方向用力抛下,道:“你自己看看,周嗣他竟然封退了朕的旨意!”

卫韶忙将圣旨捡起,双手捧起放在案上,道:“陛下可直接下中旨,[注二]周相料也违抗不得。”

“哼,竟然逼得朕下中旨!”季景隆阴沉着脸色,道,“朕早晚要他好看!你替朕拟旨,调任王奉时为考功郎中,即日到任!”

半日之后,消息已传遍了三省六部,正忙于应付弹劾的闵君思大吃一惊,脱口说道:“陛下竟为了他下中旨?”

他心中又是醋意又是不解,从礼部郎中调任为吏部考功郎中,看似平调,实则是升迁,要知道吏部从来都是最有威势的地方,况且考功郎中掌管着官员们的考评事项,最是不能惹的一个,比起区区的礼部郎中,不啻于天上地下。王奉时何德何能,竟能得圣人如此青眼?

闵君思再也坐不住,立刻便奔去周嗣宅中讨主意。

向晚之时,王奉时回到家中,叹道:“圣人调我做考功郎中,周相却不同意,此刻圣旨上还没有右相的花押,叫我好不难堪!”

王络秀惊喜说道:“恭贺阿爷!可知圣人十分器重阿爷!”

“这般器重,我却有些吃不消。”王奉时苦笑着说道,“不知是哪里得罪了周相,也不知是哪里入了圣人的眼,如今我夹在中间,真是左右为难……”

他说着说着忽然想起了闵君思与章敬,脑中灵光一闪,惊讶道:“莫非是因为小娘子入学?”

王络秀并未听见父亲说些什么,她欢喜地想着,圣人亲自任命的吏部官员,又兼如今正逢四年大考,阿爷一跃成为最炙手可热的人,从此后哪个敢在她面前放肆?

翌日清晨,御驾自太极宫出发向城西沐霞山大观禅寺而去,车马浩浩荡荡,沿着山路逶迤数十米,季景隆坐着八人肩舆,极目眺望沿途风景,但见山岚浮动,云深处钟声悠扬,峰峦中掩映着禅寺的朱红外墙,比起皇城中的富丽繁华,别是一番清幽之韵。

沐恩帅神策军一路护卫,就见他一身黑甲,策马来回驰突,不时勘察周遭地势,又与前军将官沿途驱逐闲杂人等,密密布防。季景隆叫住他道:“沐公公,一切照旧例即可,不要惊扰了百姓。”

沐恩也不下马,只道:“大家只管安心看风景,这些事交给某来办就好,不必多花心思。”[注三]

他说完拍马便走,马蹄扬起尘灰,映得季景隆一张脸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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