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骤风急雨,一片阴沉沉,曙色丝毫没有要来的痕迹。
浩浩岁月移,人事变迁,兜兜绕绕那么久,再聚,又分开,顾绥觉得这一切都像是一个劫。
但,仍没有一丝悔意。
空无一人的房间里,顾绥只向233说着前世的记忆。他没有开灯,窗外闪电轰鸣,雨声急急,正是倾诉的好时候,那喧哗的雨声能掩盖世间所有的求而不得。
顾绥依旧是高傲的,所以扬着头,没有一丝感伤的意思。
他说,“我记起来了。
“但是,我不后悔。”
“王母娘娘待我还是不薄,她让我喝下绝情水,封了我的记忆,但还是留了一点后路。”
“什么后路?”233在听他讲话,轻声问。
“她在我的记忆里下了一道法咒,让我忘了颜华。”顾绥慢慢说着。“这道法咒有一个破除的方法,就是——当我再爱上他的时候,这个法咒就失效了。”
“……”
233心中一震,他是个系统,但和顾绥相处那么久也有了些感情。
再度爱上一个人,并想起和他的记忆,却是在分手之后,这不得不说是造化弄人。
他还是想问,“可是,既然宿主你已经记起来了,为什么还不原谅他呢?”
“原谅?”顾绥笑了,反问,“他凭什么要我原谅?”
“……”
233不知道要说什么了,出于职业素养,他不能透露所有他们前世有关的东西。
顾绥说,“是,我是又喜欢上他了,在不知道他是颜华的时候。”
又一次栽到同一个人身上。
“但那又怎么样?”
“他是清心寡欲的仙君,是我挡了他的修仙路。”
“我承认,我是自私,我就是不舍得让他白白去送死。下界凶灵作祟又如何?那些仙界的老家伙都不敢去,凭什么让他去?”
“他平时都是听我的话的,唯独那一次,我拦不住他。”
“好。他为了他的苍生,为了他的天道,他去送死。我就等着他,我等了他十年。”
“他浑身是血地回来了。”
“我到处找人救他,但他们都说治不了了,让我死心。”
“我在昆仑山跪了七天七夜,求西王母娘娘救他。”
“最后,娘娘答应了。”
天边正逢闪电打过,白晃晃地照亮顾绥的脸庞,他的神情有些悲哀,是看淡了所有的漠然,“我割下一条尾巴喂他,再也成不了九尾狐,甘愿从此当一个普通的小妖,坠落神坛。”
“可他呢?”顾绥问。
“他成了别人的夫君,和我再无瓜葛了。”
“……”
233虽然早就知道这一切,但是听到顾绥再次说出来时,还是觉得揪心。他踌躇许久,终于说,“也许、也许他是有苦衷的呢。”
然而,顾绥耳中却听不到233的声音,只听得到一片忙音。
现代化的研究室里,233有些心虚地看着拔下他耳麦的同事444。系统444冷下脸色的时候,也挺可怕的。
“做好你的工作,不要越矩。”444把他那边的所有设备都关掉,顾绥的面容消失在显示器里,“要是不想被回收作废,就不能跟宿主说规定之外的话。”
“……”
“去反省三天,三天后再继续你的工作。”
……
顾绥听不到233的回应了,也不知道他是去了哪里。但他现在太累了,成了凡人有一点不好,会冷、会累,心也是真真切切地会疼的。
他背靠在沙发上,鼻尖是腐烂了的蛋糕的气息。
一夜急雨过去,所有的尘埃都被冲刷干净。
早上七点半钟,顾绥到了剧场,他换了干净的衣服,干净的鞋子,一切和往常一样,只有人是疲倦的,从神态就可以看得出来。
林静升看到他就皱了皱眉,问他怎么弄成了这样,眼下的黑眼圈遮都遮不掉。顾绥只是说没睡好,林静升半信半疑,看他的状况演不了平时的戏,便临时改成了王月生死后,张岱悼念神伤的一段戏。
这场戏,顾绥拍的很好。
徐亦瑶是演的王月生,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却被他带的入戏了。等到导演喊卡的时候,没忍住流了几滴泪,一边哭,一边往顾绥胸口打了一记,“都是你,你演的那么悲伤干什么?我是演的死人啊,一直憋着泪,没敢流出来。”
她觉得顾绥演的太真实了,当最后一眼,看到顾绥微微带着红血丝的黯淡眼眸,似乎天地失色,再无一丝阳光的时候,实在太让人心疼了。
顾绥说了声“抱歉”,想要笑,却咳起来了。
徐亦瑶忙丢了手帕,去拍他的背,“怎么了?我,我打的那么重吗?”
顾绥摆手,不是她的原因。是他昨夜淋雨,受了凉,应该是感冒了,从昨夜起脑子都是昏昏沉沉的。
眼前现出一双修长白皙的手,骨节分明,一看就是男人的手。那双手里拿着一包纸巾,递过来。
顾绥抬头,看到青年带些焦急的关切面容,“怎么了?是感冒了么?”
是陈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