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三十八年,圣心医院。
年迈的西洋医生对着一张身体X光片指指点点,说着一连串普通人听不懂的术语。
黑框眼镜也遮不住那同情遗憾的目光。
“建议你对自己的生命负责,现在就拿掉胎儿出国治疗。否则,你很可能撑不到它出生,就一尸两命。”
今日是祝音欣二十五年岁月中最悲喜交加的一天,她和傅枭敖终于有了孩子,但医生却连试试的机会也不给她。
可就算出国能治好,她也做不到放弃这个孩子。
祝音欣走出医院,将医生开的止痛药丢进了垃圾桶,目光逐渐坚定。
她不能试都没试就放弃,她想博一个奇迹。
这里是英租界,街上车马来往不绝,夜间歌舞升平,一派和平繁华的假象。
而傅家,是这片地头令人瞩目的豪商。
天空洋洋洒洒的飘起大片雪花,祝音欣裹紧斗篷,坐车回家。
进门时,她瞥到有一顶小轿从旁边的小门而入,风吹起布帘,露出里面穿着红色衣裳的女子。
那是……
门房隐隐带着同情的目光投过来,祝音欣的心像是被什么揪扯了一下,抚着跳得厉害的心口,跨过高高的门槛,一步步朝里面走去,慢慢地奔了起来。
到了正屋,就见到一袭红衣的女子正娇娇怯怯依偎在傅枭敖怀里。
傅枭敖见到气喘吁吁的祝音欣,脸上闪过一丝不自在。
昨晚两人还因这个不欢而散。
“柳嫣有孕了,母亲不放心她留在外宅。”傅枭敖清咳了两声,眼眸带着许久不见的柔和,“让她给你敬个茶。”
我也有孕了。
这句话,祝音欣再也说不出口。
早就知道自己丈夫在外面有女人,可只要他不带回家,她就能骗自己,他只有她一个。
想不到,他竟趁自己外出……
祝音欣只觉得呼吸一滞,直接乱了心神,“你明明答应过我不会纳……”
“今日我不想跟你吵。”傅枭敖把祝音欣拉到堂中的主位上,按着她的肩膀,俯下身轻声说着,“音欣,你放心,你的正妻地位无人可以动摇。”
温热的气息喷在祝音欣的耳廓,她却只感到彻骨的冷,心脏就像被人徒手抓紧。
“我累了。”
祝音欣有些无力,推开他的手,起身就走。
“姐姐,不要和夫君赌气……”柳嫣怯生生地看着祝音欣。
“抱歉,我娘就我一个女儿。”祝音欣不去看柳嫣。
她怕自己会忍不住刻薄之语,她怕自己会变成自己讨厌的那种女人——为着一个男人,和陌生女人称姐道妹、争风吃醋。
大庭广众之下被这般落脸面,傅枭敖心底蹭的一股火气涌了上来,抓过她的手腕,咬牙道:“你闹够了没有?”
自从生病后,祝音欣就对疼痛十分敏感,她忍着没有痛呼出声,面对眼前略带狰狞的脸,眼眶终于开始泛红,哽咽道:“究竟是谁在闹?是你忘了你的誓言不是吗!别的女人想要进门可以,等我死!”
傅枭敖心里一个咯噔,眉头皱了起来。
“就要过年了也不嫌晦气。祝音欣,木已成舟。”
他冷哼一声甩开她,拉着柳嫣离开,再没回头,渐渐走远。
祝音欣踉跄着扶着廊柱,看着那两人并肩的背影,泪水终是止不住地流下。
她抹掉眼泪,忍不住固执地大喊出声:“傅枭敖,时至今日,我对你而言到底算什么?”
可惜回应她的只有那呼啸的寒风,以及下人们投来的同情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