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卫鞅入秦4本章免费

进入函谷关,到华山的魏**营,快马只有半日路程。

卫鞅所乘白马,是在公叔府做中庶子时的寻常坐骑,这段路走了整整两日。也并非白马脚力太弱,实在是卫鞅并不急于进入栎阳。卫鞅想好好看看秦国,顺便查勘一番秦国的风土人情。毕竟,这个被魏国封锁在函谷关以西的战国,对他是遥远而陌生的。确切地说,所闻甚多,却从来没有踏上这片神秘的土地。这对他这个多有游历的士子,不能不说是一种缺憾。

卫鞅的祖国,是大河中段最肥沃地段的卫国。

卫国不是大诸侯,却是个最为特异的诸侯国。特异所在,是始封国君与初始臣民的“水火同器”。周武王克商之后,殷商族群虽亡国而几欲复仇复辟。历经密谋,终有了殷纣王之子武庚与周室监管势力管叔、蔡叔部的联结叛乱。于周武王之后摄政的周公旦,平定了这场大叛乱后,将殷商族群分而治之:残存的殷商王族遗民,悉数聚迁于淮水流域的宋地,以殷纣王的庶兄微子为国君,封成了宋国,以彰显周王室存续殷商社稷的宽仁大德;残存的殷商臣民族群,则悉数聚迁到大河中段的濮阳地带,以周武王最小的弟弟康叔为国君,封成了卫国。就实而论,宋国虽延续了殷商王族的社稷祭祀,然其王族人口在动乱中锐减,国人又大多不是殷商庶民,其殷商国风便大大淡化了;卫国不然,由于聚集了殷商七大族群,是故虽以周王族为国君,却始终弥漫着浓郁的殷商国风。殷商庶民多以商旅为传统生计,邦国兴亡的爱恨情仇渐渐抚平之后,又开始了实实在在的生计奔波,卫国便渐渐呈现出了一片蓬勃生机。在整个西周时期,卫国都是小邦土地而大邦财货,商贾发达,民生殷实,堪称实际上的大诸侯国。及至春秋,卫国依然是富庶大邦,其“桑间濮上”的开化民风,一时成为春秋之世极有魅力的文明风华旗帜。

只是到了战国的刀兵大争之世,卫国才渐渐衰落了,萎缩了。

卫鞅的祖上颇见特异,父系是卫国国君部族的周王族远支公子,历代母系却多有殷商女子。随着族群繁衍而血缘渐远,也随着卫国公族渐渐衰落,姬姓族群之后裔也在种种分化中大多沦为平民了。卫鞅一族,也走过了如此一条淡出贵族的路程:始以公族之“姬”为姓,再以“公孙”为姓,再以国号“卫”为姓,从王族血统渐渐地步入了平民。战国之世,卫鞅的曾祖父与祖父,虽然还顶着“公子”之名,然已经是实际上的“国人”了。出行谋生及结交之际,羞于对人提及“公孙”,更羞于对人言及王族姬姓,于是随了潮流时俗,以国为姓,采用了方便而不显痕迹的国号“卫”姓。到了父亲卫赫之时,卫姓已成了家族常用的姓氏,“公孙”几乎已经被族人遗忘了。

从曾祖时起,卫氏操持的是“文商”生计。所谓文商,是制作各种文具与书写用材,卖给官府和士人的文路商贾。其中,曾祖父卫嗣时期的“卫氏竹简”颇具盛名,被中原官府士子多呼为“卫氏简”。这种生计利金不高,然却较为稳定,一代人下来,卫氏也算是既有贵族名号又有财货来路的殷实之家了。祖父卫桓一代又辛勤扩展,已经是占领近十个诸侯国竹简市场的大文商了。父亲卫赫,年青时既顶着“公子”名号,又秉持着传统生计,家道虽无大进,却也在卫国颇具名望。其时,一个商旅人家的美丽女子,与父亲在“桑间濮上”的春日踏青篝火中相识了,相爱了。这个女子是殷商后裔,嫁给父亲时,由于商人之女的身份,不能做一个具有王族血统的“公子”的正妻,只有做了妾。她便是卫鞅的母亲。以看重礼制尊卑的周人的说法,妾生子是庶孽之子——唯其庶出,唯其卑贱,故呼之为“庶孽”也。如此,卫鞅便是公族远支诸多“庶孽”公子中的一个了。

卫鞅刚刚降生,一场突如其来的水患毁灭了卫氏田庄与文商作坊。其时,诸侯间动辄以邻为壑,或淹没欲图夺取的邻国良田,或威慑敌国以为惩戒。这场突然的大河水患,是魏国欲威慑卫国称臣,有意决开了大河堤防。在那场水患之中,母亲为了救出儿子,被滔滔大水吞没了,永远地埋葬在了一片汪洋的卫氏田庄作坊。父亲为这个从大水中存活的儿子取了一个特异的名字——鞅。鞅者,马颈下之坚韧皮革也。父亲的寓意是深远的,期盼儿子像马颈革一样坚韧,甚或,期盼他成为驯服烈马的勇士。

然则,陡遭变故的父亲没有精力教诲儿子,只有副身心投入商旅谋生。父亲对文墨诸事颇见精熟,然对商旅经营之道却远不及先祖。父亲唯有一长,便是在商事来往中结交了诸多高人名士与风尘隐者。对辛苦游学的读书士子,或自己敬重的高士隐者,父亲一律赠送上品竹简,常常不收一钱。然则,也正因了这种“义利”不明,低价义卖,长相赠送,父亲一直是辛劳有加而获利微薄,几年之中一间小作坊始终不见起色。便在如此凝滞艰涩的岁月,一场水患之后的瘟疫又悄悄来临了。残存的卫氏家人一个个撒手去了,只留下了奄奄一息的父亲与奇迹般活下来的鞅——马颈革一样坚韧的鞅……孤独的父亲郁郁成疾,自感不久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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