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安石急匆匆的离开,王檀儿却一直沉浸在诗中。
最初得知前半首,从中看到的是底层百姓的艰辛,为了养家糊口在拼命的挣扎。
现在看到后半首,才真正明白了陈墨的心思,也理解了当初他为何不写出来。
因为其中真意太过残酷,部浓缩后,可以总结为两个字。
吃人!
有位卖炭的老翁,整年在南山里砍柴烧炭。
他满脸灰尘,显出被烟熏火燎的颜色,两鬓头发灰白,十个手指也被炭烧得很黑。
卖炭得到的钱用来干什么?
买身上穿的衣裳,和嘴里吃的食物,仅此而已。
可怜他身上只穿着单薄的布衣,心里却担心炭卖不出去,还希望天更寒冷。
夜里,城外下了一尺厚的大雪。
清晨,老翁驾着炭车,碾轧冰冻的车轮印往集市上赶去。
牛累了、人饿了,太阳已经升得很高了,他们就在集市南门外泥泞中歇息。
那得意忘形的骑着两匹马的人是谁啊?
是皇宫内的太监,和太监的手下。
太监手里拿着文书,嘴里却说是皇帝的命令,吆喝着牛朝皇宫拉去。
一车的炭,一千多斤,太监差役们硬是要赶着走,老翁是百般不舍,但又无可奈何。
他们把半匹红纱和一丈绫,朝牛头上一挂,就充当炭的价钱了。
那不是在在抢炭,是在杀人。
当然,王檀儿很清楚,陈墨是不敢影射当今圣上的,而是在说白河县的掌权人。
恰恰王安石,就是权利最大的那位。
而这也就解释了王安石的那句话,陈墨用一首诗,狠狠打了他的脸。
治下无方,便是官责。
想到这里时,王檀儿小心翼翼的将纸折了起来,此物她要好好的收藏起来。
一是这首诗的分量太重。
以诗词来叙事,极为的常见,但王檀儿从未见过任何人,能写的如此真实深刻。
第二,就是王檀儿的小心思了。
从买胭脂偶遇陈墨开始,她已经一次又一次的折服在了对方的文采之下。
可惜,从未得到过任何的墨宝。
相对而言,这首诗的文字,是陈墨写的最差的。
但饱读诗书的王檀儿能看出来,却是情绪最强烈的。
她从未见过陈墨生气或是发怒的样子,此刻算是间接的见识到了。
最关键的是,通过这首诗她明白了一个道理。
特权能杀人,文字也能。
照此来看,陈墨,可以称得上是天下读书人的典范。
王檀儿暗自思量的时候,王安石已经到了县府,落轿后便下达了严查的命令。
这种事情,真要查起来并不难,只不过结果让王安石有些头疼。
“魏捕头,你说此事牵扯到了章县尉的儿子?”
魏来,曾经的县衙捕头,为人正直刚硬。
因为得罪了章成文,所以被下了职。
直到不久前王安石上任,才被重新启用。
出色的完成过几次任务后,彻底成为了王安石的心腹。
“回大人,刚听说此事的时候,属下就通过各种渠道做过了解,一共五车炭,部被章成文的手下拉走了。不出意外的话,此刻就藏在城外的一处别院中。”
“城外的别院?”王安石皱眉。
“是的,章成文在城外建了一座别院,时常与狐朋狗友们在那里寻欢作乐。听说建别院的时候,还强征了很多的地,众多乡亲不满上告,但因为他身份特殊,最终只能不了了之。”
“哪里特殊?”王安石冷声道,“就因为他是县尉的儿子,就可以胡作非为?”
“大人息怒,小心隔墙有耳。”
胡管家还有一重身份,那就是王安石的幕僚师爷,很多事情上,都曾有着不小的贡献。
“此事你怎么看?”王安石缓口气,顺势问了一句。
“现在是推行新政的时候,卢县丞已经明确表示了反对,而章县尉的态度则是模棱两可,还是要谨慎行事为好。我的建议是低调处理此事,权当是卖章县尉一个面子了。”
“这番话,本官不敢苟同。”王安石摇头道,“我们推行新政的目的,就是为了给民争利,如今正好借此抓个典型,敲山震虎好好杀一杀这股不正之风。”
“大人,切勿心急。”胡管家赶忙劝着。
“怎么,你真当本官糊涂了?”王安石摇头说道,“典型要抓,但不是我们出面来抓。”
“那是谁?”胡管家问道。
“你想想,是谁把这件事情甩给本官的?”王安石不答反问。
“大人是说陈墨?”胡管家恍然大悟,“我明白了,大人的意思是兵对兵、将对将。”
“没错。”王安石点头坐了下来,“正如你所说,眼下刚刚开始推行新政,要尽量避免不必要的麻烦。所以此事不能我们出面解决,但又必须有所表态。”
“这样,魏捕头稍后去趟炭行,带着本官的口谕过去,在炭行合法经营的情况下,任何人不得再找麻烦。如此一来,有些人也就应该知道收敛一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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