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怕剑气伤了他,急忙收了剑,板起脸纠正他:“说了多少遍了,要叫我师姐。”

新入门的弟子哪个不是乖巧的唤我师姐,唯独这个小团子,任我纠正多少遍,仍然我行我素的叫着洛姐姐,我心里好一阵不快。不过一瞥见他手里的莲子糕,刚才的不悦转瞬即逝,这小团子除了不肯叫我师姐以外,对我那是好得没话说,师兄们给他了什么好吃的好玩的他总会第一个跑来给我。

许清涟笑我,和弦思比起来,我倒是像个小孩子了。我端着那碟莲子糕靠在廊上的柱子上一边吃一边看雪,西洲的雪下得真大啊,比那年长安的雪还大。白茫茫的一片,像是要淹没整个人间。

已阔别长安六载有余,我何时才能归故乡?

弦思坐在我旁边玩得不亦乐乎,我没搭理他,等到我反应过来时,无垢已经从我身旁转到了他手中。

“你干什......”

我话还未完,就看到无垢已然出鞘。

无垢竟然......自己出鞘了?安叔叔说,自江无尘殒身后无垢像是随主而去了般,寻不到半分灵气,而今它竟然灵气大盛,还自己出鞘了。

手中的碟子毫无预兆地跌落在地,白瓷碟应声而碎,淡青色的莲子糕滚落在雪地里,我顿时意识到了什么,跌跌撞撞的跑出去,疯了一般地大喊:“江无尘,是你回来了吗?江无尘,我知道你回来了。你出来,你给我出来。”

回应我的只有凛冽的风声,寒风卷着雪花,纷纷扬扬地落在我身上,我跑丢了鞋子,赤着脚踩在雪地里,却没有感到丝毫的凉意。

我从来没有哪一刻有这么强烈的预感,心里翻涌着酸楚,我预感到江无尘他回来了,他一定是回来了。

可他为什么不肯见我,任我喊破了喉咙也不见他的影子。

“江无尘,你出来,你来见见我埃”

我跌坐在地,绝望到恸哭。

许清涟闻声而来,刚至我身前,一件狐裘就落在了我身上,他抱着我,颤抖着声音唤我:“鸢歌。”

我紧紧抓住他的衣角,拼命地想得到一个答案:“许清涟,江无尘回来了是不是?他回来了。”

他抱着我,下颔抵在我的头顶,声音里浸满了忧伤:“鸢歌,你清醒一点,他没有回来。”

我猛地推开他,死命地瞪着他:“不,你不了解江无尘,他不会那么容易死的,无垢出鞘了,他一定回来了。”

他一定是回来了,我能感觉得到,我身体里有他一半灵识,此刻不断在我心里翻涌碰撞,这是六年来从未有过的异象。

无垢出鞘,定是感知到了他的气息,江无尘,他一定回来了。

近日的天气倒是渐渐好起来,偶尔还能看见暖阳,映着新雪发出湛湛的光。我魂不守舍了两日,许清涟在门外衣不解带守了我两日,冷静下来后,我开始寻找江无尘的下落。

可天下之大,要寻一个人谈何容易。无垢在那天出鞘后就飞出了山庄,许清涟让师兄弟们找了许久也寻不见。那日的强烈预感渐渐平息下来,我有些慌张,害怕一切又是我的错觉。

也就是在那时我打定了主意要离开山庄,只是走之前我得拿到温华录。经藏书阁一事后师父更是谨慎,不知将温华录藏到何处去了,我遍寻不见,耽搁了许多时间。

山庄的岁月过于静好,不知不觉又一年过去了,西洲的山川美景,四时风貌我已经看了两年,看得我都快腻了,终于让我寻到了离开的机会。

我十六岁生辰那天,许清涟送了我一支发簪和一个剑穗。他亲手替我绾了发,将发簪小心翼翼地插在我发间,笑意吟吟地看着镜中的我:“鸢歌已到了二八年华了,往后可不能同小孩子一样。”

我戏谑道:“师兄手这么巧,可没少给别的女子绾发吧?”

他的眼里翻涌着柔情:“从未,以后也只给你一人绾。”

我点点头,却不易觉察地移开了眼。

这两年的时光过于美好,承载着少年万千的柔情,使我在后来漫长无光的岁月里仍能看见希望。

他将剑穗系在灵均上,对它行了个礼,然后看着灵均愣了好久。

我透过铜镜不解地看着他,或许是我的目光过于露骨,他像是觉察到什么,回头对我笑:“鸢歌,再多给我些日子,我定帮你找到他。”

我眼睛一酸,潸然泪下。我自问不是个矫情的人,但这句话确确实实触碰到了我内心深处最柔软的地方。

他无奈地叹了口气,用指腹替我拭泪:“你这般爱哭,日后出了山庄没我在身边可怎么办?”

“那我便自己走好了,人生路这么长,谁又能陪谁一辈子呢,你总不能一直陪着我,一步也不离开吧。”我笑他。

他也笑了:“也未尝不可。”

后来的我怎么也没想到,就是这么一句简简单单的玩笑话,许清涟真的认认真真记了一辈子。

初见人世时,我以为江湖就是我手中的一杯酒,青山白骨,烈火干柴,饮进悠长半世无悔相逢,可谁又曾知会殊途相离,俩俩相忘,日后漫长岁月里,谁也没能为谁心心念念穷极一生。

“北来南去几时休,人在光阴似箭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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