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谢谢您老太太!”女人嘴里拖着极不情愿的长音,她一边从新丽手里抓过那把小葱,她一边撇撇她的嘴角,她一边向叶祖母微微弯弯腰,然后她狠狠转身扭着她的肥屁股挤出了叶家小院。

看着那个女人离去的背影,叶祖母从椅子上弓着腰慢慢站起身,“哼”叶祖母的眼睛里有气,她嘴里也有气,准确地说她心里更有气。

英子不明白平日里乐善好施的叶祖母为什么忽然对一个落魄的女人不待见?

英子走下楼,她慢慢走到了叶祖母身边。叶祖母听到身后的脚步声,她一抬头看清是英子,她叹了口气说:“刚刚你都看到了?她就是吴家的女人,唉,这个女人不像你看到的这样,她曾威胁过我!”

“什么意思?”英子不明白老人话里的意思,她皱皱眉头。

“她说,她听见一个男人和嫚的对话……嫚和那个男人说了什么?俺也不清楚,她说是抗日的事情,她说她愿意保密……从那以后她隔三差五来借东西,说是借,还不如说是要!”

“应该把这事告诉阿姨!”英子惊慌地说。

“俺看她不至于与狼为伍吧!毕竟大家都是羊!”叶祖母的话很幽默,英子却笑不出来。叶祖母嘴里一边说着,一边挪挪她屁股下面的矮椅子重新坐下,她一边吁了口气,“俺想狼一时半会找不到这儿,即使来了,还有俺呢!”

英子慢慢蹲到老人的身旁,她歪着头看着老人那双大大、长长的眼睛,老人年轻的时候一定不丑,就像叶小姐一样漂亮。

老人扭脸看着蹲在她身边的英子,语重心长地说,“英子,你在外面记住,看着不顺眼、听着说话不顺耳的那一些人,你离着他们远点,他们不长人心,更没有德呀!还有,无论他们问什么?一问三不知,这是最好的保护自己的方法。今儿这个女人,你也瞅见了,她虽然在俺跟前说话唯唯诺诺,那是她装给俺看的,其实她满肚子坏水……她还是有点怕俺,俺也因为那件事凶过她一次,只是她现在没有更多的证据而已。”

英子使劲点点头。

“喔,你还别说,有时间呀,这件事还真要与俺嫚念叨念叨,俺可不能大意失荆州,不能因为她这一只跳蚤坏了嫚他们的事情!”老人突然又紧张起来。

“俺也是这么觉得,这件事必须让叶小姐晓得!”英子咂咂嘴角,像个成熟的小大人。

“俺英子就是懂事,像个小大人,更像俺叶家人,顾家又护家,比你们叶小姐强多了,瞅瞅,她心里哪儿还有一个家?整天见不着个人,有时候一走就是半拉月,唉!”老人嘴里一边表扬着英子,一边责怪着叶小姐,她一边用大手抚摸着英子的小脑袋。

英子觉得叶家祖母就是自己的家人,很久以前就是自己的家人,那柔和的声音那么慈爱,又那么镇静,英子突然想起了她的祖母,一个干净利落的老太太,一双眯眯眼,一张絮絮叨叨的嘴,还有一个温和的笑容,无论崔家大院里发生什么事情,她都遇事不惊,总会用她的方式方法解决问题,只是可惜了,在日本鬼子闯进沙河的头一年老人突然过世,随她而去的还有父亲,父亲是在祖母过世后八个月离世,也许父亲担心在那边的祖父祖母无人照顾,所以……想着想着,英子情不自禁把她的头伏在了老人的腿上,老人伸出一只手轻轻揽着英子的头,用另一只手在英子的头发上一下一下梳着,老人的手真的好温暖,好舒服,好踏实,空气也似乎变得安详恬静。

虽然英子与眼前老人生活在一起还不到一年,在她心里那种亲情似乎上辈子就存在,偶尔的相遇,已经无法割舍。

“祖母,俺想去街上看看!”英子突然说。

“不行,你们叶小姐不让你们出去不是吗?”叶祖母声音一下严厉起来。

“俺不走远,咱们搬来登州路居住这么久了,俺还不知周围的情况,俺只站在门口往外瞭一眼,好吗?”英子舔着笑脸看着老人严肃的表情。

“……去吧,不要走远了,注意安!”老人想了想无可奈何地点点头。

英子走出了叶家小院,她准备去认识一下柳巷子里住着的邻居,她第一个想认识的就是吴穷的妈妈和吴家的其他人,她不是去讨好她们,她只想远远地观察一下,她想知道她们是不是羊?此刻她心里的重压无人知道,她要保护叶小姐,保护她的二哥,她更不想一次一次搬家,这个家很好,很安静,更好的还有书可以读。英子慢慢走着,她突然一下长大了,从她第一次踏进卷烟厂那天开始,她心里就决心长大,必须长大,岁月让她失去了天真烂漫,有时候虽然觉得惋惜,可是,想起叶小姐和三婶她们,她又觉得没有什么可以惋惜的,她已经看清了日本鬼子的嚣张跋扈和横蛮无理,日本鬼子霸占着整个青岛,不,是整个中国,让中国人民吃不饱饭,喘不动气,每天提心吊胆地在生与死之间挣扎。

英子抬起头,远处啤酒厂上空的烟囱里依然冒着浓浓的煤烟,像一个魔鬼在半空中张牙舞爪;突然前面松山路旁的公园里传来二胡声,那悲哀的曲子让人听了流泪,英子急忙低下头,她往前疾走了几步,她实在不敢停下脚步,每逢听到那种音律她心里就酸酸的,都想大哭一场。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