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的风暖暖的,把柳巷子的树都吹绿了,早上的晨雾被风扯着,被初生的阳光照着,像一块晶莹剔透的绸缎,铺在半空,似乎刚刚洗过还没有沥净,断断续续坠落着一滴一滴、细细的水;燕子也来了,携着它们已经长大的儿女,低低回旋在瓦房的屋檐上,让人们心里平添了一点乐趣;小路上人们身上冬天的衣服已经破烂,依旧不舍得褪去,老人说:春捂秋冻,无论老老少少没有一点犹豫与迟疑,依然遵循着几辈子的规矩。

朱家开水铺子门前,朱老头正在收拾着劈柴,他的腰弓着,他的身上依然穿着那件破棉裤,依然系着那个油泽泽的围裙;他的心情大好,从他的脸上就能看出来,老人满脸的皱纹里埋藏着笑;他的行动看上去比平日里轻快灵活,他嘴里没有了骂骂咧咧,只有轻轻地埋怨,“昨天晚上的风不大呀,这柴火垛子怎么倒了……瞅瞅,这树都绿了……”

“朱大哥,您又絮叨什么啊!是谁拿了您的劈柴吗?”马来福慢悠悠走近朱老头,“这天暖和了,朱大哥,您身上这身行头也该换一换了,不是吗?”

“没有,没有,不能冤枉邻里邻居的,这天暖和了谁还稀罕这劈柴,……俺这衣服不换,不换,这天说不定还会冷……”朱老头抬直了身体,语无伦次,满脸堆笑,“马巡长,您早!进屋歇歇脚,俺给您冲壶茶?”

“茶就先不喝了,俺怕,俺怕有盯俺梢的。”马来福压低嗓音,哈哈腰,“朱大哥,俺看,这天不会再冷了,这都二月底了,你可不知道,城外山都绿了,树也绿了,庄稼地也绿了,麦子长势喜人!”

“但愿今年有粮食吃……只怕……唉!”朱老头唉声叹气。

马来福嘴里喃喃半天,他也只能附和着朱老头长吁短叹,他一边摇摇头,他一边向前继续漫无目的地走着。马来福也知道,只要日本军队在中国土地上一天,那一些粮食就不可能吃进嘴里,他也只能空欢喜一场。

吴莲突然回到了柳巷子,她是跟着她的丈夫一起回来的。吴莲看上去似乎胖了点,衣服也很整洁,虽不是什么绸缎,上身是崭新的对襟红色花纹的夹衣,松松垮垮裹着她不高不矮的身形;柔黑的头发低低地梳在她的脑后,一个圆圆的髽髻,两缕蓬松的发梢垂在她的元宝衣领后面;下身是一条灰蓝色裤子,这条裤子是朱家老头送给她的布头做的,看着清爽。脸色多了温静。

“朱老伯,您好!”吴莲迎着朱老头走过去,弯弯腰,一边双手递上一包点心。

“奥,吴莲呀,你回来了,回来看看……看看……好,好,你看看,怎么还给俺准备了点心,多不好意思呀!”朱老头急忙一边把双手在围裙上擦了擦,他一边接过吴莲递过来的点心。

“俺祖母活着时您多照顾,俺兄妹也没少麻烦您……俺不知应该给您说什么?”吴莲泪水盈盈,“朱老伯,俺去看看俺娘……”

“去吧,去吧!”

吴莲站在自己家门口犹豫着,她的脚步每往前迈一步都心酸,这扇门里曾有祖母委曲求的残疾身影,曾有她父亲唯唯诺诺的身形,曾有她抹不去的痛苦记忆;在这儿,她尝尽了人世间的悲凉与疾苦,也得到哥哥的关怀与庇护,还有自己一次一次、一年一年、一天一天的忍受,忍受后母无缘无故的责罚与打骂。

吴家门里,刘香娥早已经听到了吴莲与朱老头的对话,她憋着一肚子气,她生气吴莲没有先进门看看她,却与对门的朱老头聊了半天。

“这个死丫头,她嫁了人就不把俺放在眼里啦!”刘香娥狠狠撇着她的嘴角,“哼!看俺怎么收拾她!”刘香娥一边说着,一边敞开了门。

“娘,您在家里呀?”吴莲垂着头小心翼翼地问。

“俺不在家里去哪儿?您怎么说话滴?”刘香娥刚要发火,她一抬头正看到朱老头用眼神瞄着她,她急忙向朱老头点点头,“她朱老伯早!”

朱老头瞥斜了一眼刘香娥,没有搭话。

“进来说话,站在门口像什么话?!”“咣当”刘香娥一边使劲拽着吴莲的胳膊,把吴莲拉进了屋里,她一边狠狠关上了门。

朱老头愣愣地站在他家开水铺子门前,他有点不放心,他真担心那个恶婆刘香娥再欺负吴莲。

“哎呀,吴莲呀,你是不是应该谢谢俺,俺给你找了一个好婆家,瞅瞅你这一身,比俺穿得都刷瓜……”

“嗯,娘,这是,俺给您的……”吴莲一边说着,一边把她手里的大包小包的点心和几块布料递给了刘香娥。

刘香娥扭了扭腰,“知道感恩就行,别学你的哥哥……”

“是,俺这不是回来看您了吗?”吴莲嘴里也能回话了,她脸上故意装作笑吟吟的,她用商量的口气说,“娘,俺想给您商量一下,俺想去看看英子!”

“呸,不准去!那个坏丫头刚刚到开水铺子打水,都没有跟俺打招呼,俺,俺以后要他们叶家好看!”刘香娥一边狠狠跺着脚丫,她一边龇着牙吼着。

吴莲张张嘴吧,不敢再说什么了。

昨天孔阅先找过吴莲,说她后母刘香娥帮助日本鬼子做一些伤天害理的事情,希望她回家探探刘香娥的口气,如果她还不知道悔改就……吴莲心底善良,她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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