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城?琅邪内史?这些名词怎么这么耳熟,对了,这金城正是桓温之前种柳的地方,这琅邪内史正是桓温的官职。褚裒来了,那桓温去哪了?

桓温当然是去更广阔的天地了。343年七月,庾翼准备北伐,任命桓温为前锋小督。后来庾冰为助弟弟得到江州,自解中书,求镇江州,将时任江州刺史的后父褚裒调回中央,褚裒不肯多事,再说朝政也不能没人理。

十月,何充被征调回朝辅政,何充和桓温交好,他离开京口时,就让桓温接替他接管徐州,镇守京口。

桓温到了京口,志得意满,京口做为建康东门,军事地位十分重要。不过,这里和桓温之前所历的地方大不同,江南多富庶之地,京口却地贫人乏,多森林草莽,虽经郗鉴安置了大量北方流民在这里,让他们开荒种地,安家落户,依然是草比麦多,兽比人多。见惯江南风物的桓温,对此地很不喜,好在经郗鉴苦心经营,蔡谟、何充等接力安抚,此处兵精粮足,且士卒强悍,纪律严明,与桓温之前所到之处,大是不同。桓温感叹说,京口诸样不好,但有两样好,酒好喝,兵好用。桓温是为北伐来的,兵好就是真的好,他安下心来,加紧练兵,随时准备领命北伐。

这一等,一年多又过去了。

这时,又一个晴天霹雳,康帝驾崩,新帝继位,太后临朝。褚裒更加低调,更加不肯干政,再次要求外任。褚太后虽十分不乐意,她多么希望父亲能留在朝中帮自己,这一年,她也才22岁,搁现在,大学刚毕业,已经是全国最高行政长官,她自幼长在深闺,嫁人后更是后宫深似海,哪里知道天下是什么样子,更别说如何治理!可是褚裒有自己的想法,女儿既已主政,那么必须学会处理政务,不能事事靠父亲,她得学会如何成长为一个合格的统治者,管理者,再说朝中自有司马昱、何充等朝臣,慢慢教她,助她。

褚裒的另一层意思是,司马氏虽有王者之尊,却无王者之实,晋室数郡,朝廷说了算的没几个,特别是江南的军事重镇,几乎全在庾氏手里掌控,他得替女儿一点点争取过来,有实地才有实力。

褚太后是明白人,遂授褚裒为卫将军、徐州刺史、兖州刺史,镇京口,加上他本就领琅琊内史,也就是说,属于桓温的一切,都到了褚裒手里。

褚裒来了,桓温被解除兵权。

何充来信,让桓温回建康,但也没说回建康干什么,多半是给个京官当当。

这让桓温受伤的心多少有些安慰,但他不感兴趣,做过地方大员、三军司令的人,再做京官,未免无趣。庾翼也有书来,邀他去荆州。不过,桓温对庾氏兄弟的北伐,从开始的心热如火,如今已成鸡肋,两年多了,北伐部署了再部署,动员了再动员,可是空闻雷声不见雨。他对庾氏北伐的诚意和能力,打了大大的问号。

在桓温看来,北伐要么说走就走,凭手中兵力,打了再说,打得赢就继续,打不赢就回来。可庾氏自从上次北伐,失了毛宝等六千将士,力求万无一失,这个万无一失,要求三个统一,一是兵力调动统一、二是粮草调动统一,三是完全控制朝局,政令统一。光一个兵力调动统一,庾氏耗费了六七年,却被朝廷一纸任命,褚裒就横刀夺了桓温的兵权,庾翼却完全无能为力,足以证明他左右朝局的腕力,已经大大减弱。粮草统一调动更是一个梦,东晋是个大地主联盟,一个个大地主不但拥有广阔的庄园,并且有私人武装,奴隶以及依附他们的平民,还收留了很多北方来的流民,这些人在东晋几乎处于隐形状态,朝廷不知其数,没有户口就没有税收,所以东晋小朝廷历来府库空乏,兵源匮乏,历次战乱,从来都是大地主之间的权力再分配。

要等这一切问题都解决了再北伐,显然超出了庾氏兄弟的能力,但是借着北伐的旗帜,在解决这些问题的过程中,壮大庾氏实力,是可以做到的。现在,已经很难说庾氏是为了壮大实力而北伐,还是为了北伐而扩充势力,这是一枚硬币的两面。

总之,桓温此时对庾氏北伐已不报希望,他觉得厌倦了,厌倦了这无休止的内斗和空耗。自晋室偏安以来,先是北方士族斗南方士族,再是王氏斗庾氏,现在又是新外戚斗旧外戚,其间,王敦之乱、苏峻之乱等大小叛乱,前仆后继,叛一次,本就弱柳扶风的江南小朝廷元气就伤一次,再不思振作,如此下去,北伐将永远只是梦幻泡影。

说起来,王导、庾亮、陶侃、郗鉴、庾翼、庾冰、甚至包括褚裒等,都是桓温私心喜欢的人,无论能力、人品、学问,他们均是一等一的人才,可是这些一流的人才,却在各种明争暗斗中,永远无法形成合力,数十年过去了,朝政依然无力而混乱,百姓依然水深火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