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秋高气爽,张坤买了两样点心,领着两个孩子,到了普仁药店。
天气转冷,梁忍领着伙计赶制一批驱寒药丸,这些药是免费送给穷苦人的,北方寒冷,凛冽冬天,对穷人来说,就是一道生死坎,缺柴少食,其他季节,还可挖些野菜哄哄辘辘饥肠,北方的冬天,看不见一丝绿色,山、原、林、河,大地山川,就一个色——灰里透黑,黑里透灰,看得人心都灰了。本就冻饿,若遇疾病,可怜的受苦人,九成性命就攥在阎王手里了。这几年,每年蒲洪都会让药店准备散众的丸药,今年形势更严峻,梁忍早早下手,药丸堆了一屋子。
听说张坤上门拜访,梁忍忙出来相迎,将爷三个接进里屋,分宾主坐下。
他给两个孩子一些炒豆、糖果,若涵姐弟坐在旁边安静地吃。
张坤放下点心,梁忍说:“足下真是见外,手头又不宽裕,买这些做什么,一会儿带回去,给孩子们吃。”
张坤笑说:“足下高意,在下深感于心,落难之人,不敢言谢,一点小意思,聊表寸心。”
他站起来,打开一个蓝布包袝,取出那副字,说:“这副字送给先生,这是我临摹的王羲之的字,先生莫要见笑。”
“真的?这是您写的字,写的真好,飘逸灵动,真正不错,先生高才,在下佩服。”
“高才绝不敢当,先生喜欢就好。”
“那日相见匆匆,都没来得及问足下是哪里人,不知先生乡籍何处?”
张坤叹口气,将自己的遭遇说了一遍。
“原来这孩子是你路上捡的,足下果然是慈悲好善之人,我果然没看错。”
“那天要不是先生高义,这孩子……”张坤哽咽着说不下去。他定定神,又说:“不说这些了,现在总算挺过来了,等来日好转,我定将先生所赐钱财还上。”
梁忍哈哈大笑,说:“些微外物,何足挂齿,再说,那些钱,不是借给你的,是我的卦金,别忘了,先生还欠我一卦,那日闲了,一定找您好好算算命。”
“先生说笑了,我哪里懂什么算命,真懂的话,何以沦落至此,不过是骗口饭吃,哪敢在您面前唐突?”
“先生不必过谦,我可听说,找您算命的人一天比一天多,说您算得很准,而且越传越奇,有人甚至说,您连今天出门是否会摔跤都算得出来。”
张坤哈哈大笑,说:“我要有这本事,何以差点饿死途中?您不嫌弃,在下就给先生算一卦,权当一笑。”
张坤从身上摸出三个大钱,说就用这个卜一卦。
“这也行吗?”
“也可以,意思是一样的,咱们以有字的一面为阴爻,有花纹的一面为阳爻。”
张一儒说您心中想一事,我来卜吉凶。
梁忍问:“替朋友问也可以吗?”
“可以。”
“在下已想好了,先生开始吧。”
张坤双手将三枚铜钱捂在掌心,摇一摇,抛在桌上,两枚花纹朝上,一枚字朝上,两阳一阴,取其阳,所以,第一爻,初九,为阳爻;张坤将三枚铜钱再抛一次,三枚字都朝上,第二爻为阴爻;如此六次,得出一卦,为蒙卦。他仔细研究卦象,张坤卜卦,本为一时应急,近日恶补各类卦书,他天资聪明,也颇有所得,加上口才又好,连蒙带吹,故弄玄虚。他想逗梁忍玩玩,于是作出一副煞有介事的样子,低头沉思,眉头紧锁,忽然抬头,面色凝重,说此卦大凶。
梁忍变色问:“可有解?”
张坤摇摇头,说:“不知先生所卜何事?正宜急流勇退,迟则大凶。”
梁忍噌地一下站起来,拱手说:“我现在就去设法阻止,但愿还来得及,今日失礼,不得相陪先生,改日上门赔罪。”
张坤刚想大笑一声,说我逗你呢,谁知梁忍已经像
鱼一样滑出门去,从柳树上解下马缰,打马而去。
张坤咽口唾沫,这戏演过了,本来是谢恩来了,反倒吓恩人一跳,这玩笑开得有些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