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年的风流是属于谢氏兄弟的,谢尚在豫州搞建设,如火如荼,谢奕在荆州做司马,无酒不欢。

桓温请谢奕做自己的司马,一是二人关系不错,二来也是借重皇后舅舅这层关系,自古裙带关系最好办事,可他发现,这个谢奕常弄得他很头疼,一有空就拉着他喝酒,侃大天,可怜桓温,喝也喝不过他,说也说不过他,常常被谢奕弄得很狼狈。有一次,桓温和谢奕在书房饮酒,桓温被灌得要吐了,他想偷偷溜走,谢奕不肯,拉着他的衣袖不放,逼着他继续喝,桓温勉强喝了几口,谎称要更衣(上厕所),这才逃出来,刚出来,谢奕就觉得不对,这小子又想溜,他忙追了出来,桓温见他追来,情急之下,钻进老婆房里不敢出来,他老婆是南康公主。自谢奕来后,桓温日日和他混在一起,已经很久没进公主房里了,公主见桓温狼狈跑进来,藏在被窝里不敢出去,又惊又喜又好笑,说:“如果没有这个放荡的司马,我还见不到您呢?”

谢奕虽然喝得有些高,脑子还明白,没敢硬闯,他又拉了一位老兵,陪他喝酒,不无自得地说:“失一老兵,得一老兵。”

也就是说,在他眼里,桓温虽是手握方镇的重臣,亦不过一介老兵,可见,在士族眼里,哪怕是一个二流士族眼里,出身刑家,靠军事起家的桓家,终究是没文化没底蕴的老兵。可怜桓温在名士堆里白白混了这么多年,还是被目为粗鄙之人。怪不得桓温得势后对这些名士说话很不客气,屡次表示,没有我在前方打仗,保家卫国,你们还想在这儿烤着炉火,喝着茶吹牛?

桓温和当世名士的关系大抵如此,他喜欢和他们在一起,但又相互有些看不上眼,和刘惔、王蒙如此,和谢奕如此,和会稽王司马昱,又何尝不如此?

那个时代的好处就是,不一样的人,尚能容得下对方,不像其他时代,一个下属整天不知深浅,纵酒发疯,还公然嘲笑领导没文化,试试?杨修不过逞了几回能,就被曹操借故砍了脑袋。

这日清早,桓温和谢奕在练兵场四周的杨柳下,沐着春日阳光慢步,边聊天边看军士操练。

谢奕说:“元子来荆州也有半年了,平定叛乱,将庾氏子孙一个个挪窝,现在是三军归心,军威大震,可算是扬眉吐气啦。”

桓温微微一笑,说:“好说好说,这都是小意思,眼下,荆州局势已定,是不是咱们大大的干一票,让天下震动一下?

“你不是也想北伐吧。”

“北伐?哦,不,我还没头脑发热到这程度,自庾氏两次北伐后,现在朝廷听见北伐估计都头疼,再说就荆州这点兵力,还想北伐?”

“那么,就是……伐蜀?”谢奕猜道。

“知我者,无奕也。”

“我知道你对这事上心已久,不过,你到底有几成胜算?”

“你说呢?”

谢奕笑笑,话题绕了一下,说:“我倒想知道,假如刘惔知道此事,他又会怎么说?”

“他怎么说不重要,关键是朝廷的态度,没有朝廷的支持,说什么都白说。无奕啊,你说,朝廷会支持我吗?”

“收复失地,展我大晋神威,我想不出朝廷为什么要反对?”

“当年我曾和庾亮相约,共同戮力,收拾山河,庾氏兄弟两次北伐未果,而且均壮志未酬身先死,每想起和庾亮当年的誓言,实让我寝食难安啊!”

“庾氏兄弟,都是一时俊杰,可惜时机不对,北伐不成,反倒天怒人怨,所以元子想先从蜀地李势下手,眼下真是绝好时机。李势能力差脾气大,正好拿他开刀。”

“无奕啊,此事暂时不要外传,咱俩先好好琢磨一阵儿,回头再叫上袁乔,都商量妥当了,再向朝廷汇报此事。”桓温说。

谢奕点点头。

这个夏天,军务之余,二人常常关起门来偷偷喝酒,醉了就睡在军营,司马兴男几乎整月见不着夫君的面,心里没少埋怨这个谢奕,自他来后,本就热爱军务的老公,更是以军营为家,哪里还将她这个夫人放在眼里。

不过,她的烦恼很快结束了。谢奕收到建康来信:父病笃,速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