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花坞卖了,在荆州城南长江边上,买了一所别墅,稍事改建,经营起了“曲水酒家”,卖酒,做菜,以淮扬菜为主,席间,也会有女孩子丝竹助兴,但是卖艺不卖身,算是正经生意。

有桓温罩着,曲水酒家日渐红火。

这日,曲凌云忙了一天,吃了碗馄饨,正准备睡觉,有人用中指轻叩房门,三声,顿一下,四声,再顿一下,又三声,声音很低,曲凌云却吓得一下子从床上弹了起来,她披件红纱外罩,对镜用粉扑迅速打打脸,忙去开门,一个人闪身进来。葛巾,蓝衣,眉目如画,眼神清冷,正是乐师画眉。

曲凌云跪在地上,浑身发抖。

“此间生意如何?”一身男装的画眉冷冷地问。

曲凌云从地上爬起来,打开梳妆台下的小柜子,从里面拿出一个小小的锦缎袋子,递给乐师,乐师看了一眼,并不伸手接。

她将袋子放在乐师身旁,跪下禀道:“来这里两个月,生意还不错,这是这两个月的收益。当然,比不上梅花坞的利润。凌云私自卖了梅花坞,跑来这里,还请乐师责罚。”

“你做得很好,我为什么要罚你?梅花坞本是我送你的,是留是卖,本就由你。”

“师傅当真不怪我?”

“要怪你,我何必来。”乐师说完,拿起袋子,递给曲凌云,又拉她起来,说:“我让你盯着桓温,在会稽盯还是在荆州盯,本就由你,卖掉梅花坞有什么可惜,你已经替我挣了好几个梅花坞。以后,曲水酒家的收益,不用交给我。有钱好办事,你在这里,我不能常来,遇事要舍得花钱,不够的话,尽可以找我要。”

曲凌云没想到乐师如此宽容,她曾亲眼见过乐师清除叛徒,宣读罪状,一招毙命,一句多余的解释都没有。

曲氏姐妹来荆州,主要是为了飞谣,不想她待在会稽伤心,于是顺水推舟答应了桓温的央求,来了荆州。这事,她本想禀报乐师,也曾派信鸽到建康报信,线人回报:乐师目下不在建康。眼看着飞谣恹恹成病,那边桓温催得又急,连别墅都替她选好了,曲凌云一横心,自作主张卖了梅花坞,去了荆州。安顿好后,就给乐师写了封信,说明原委,请乐师恕罪。

“桓温近期在忙些什么?”

“还不是伐蜀的事,日日加紧督造战船,只是军费严重不足,朝廷不支持,荆襄富室经过历次北伐,伐一次,剥一层皮,桓温从他们身上也征不出多少钱来,战船造造停停,愁得他头发都白了好多。”

曲凌云说完,看着乐师欲言又止。

“想说什么就说吧。”乐师冷着脸,淡淡地说。

曲凌云抬眼,鼓起勇气说:“求乐师帮帮桓温,他一心光复大晋,伐蜀这样的伟业,仅凭荆州的力量,无论如何是完不成的,我知道乐师和朝廷能说上话,求您帮帮他,成全他这番壮志。”

“胡说什么,让你盯住桓温,不是让你帮助桓温,本来让你逢场作戏,现在看来你是真的爱上了他,女人真是没用的东西,经不得男人两句好话,本来以为你吃过亏,有几分定力,谁知还是这样,我错看了你。”

“不是的,我并没有爱上他,我只是想帮他,他想伐蜀,为大晋恢复山河,这有何错?朝廷为什么不但不支持,反而百般阻挠,凌云不解?”

乐师自知话说重了,语气有所缓和,说:“有些事没这么简单,你不明白。不过,我也不勉强你,我说过,你是自由的,帮我还是帮他,或者别的什么人,你自己做主。好了,今晚就当我没来过,该怎么做,你自己看着办吧。”

乐师说完,夺门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