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钢琴教学重新开课,她还是希望我能从乐理开始,我也希望她能化繁为简,我告诉她我除过书本上的东西之外,很难记住其他东西。她总结了一套简单的乐理入门,通过形象比喻和认真的讲解,让我对乐理有了初步的认识。我告诉她,她讲的非常好,如果做老师的话一定会是个好老师——最后她真的做了老师。她在纸上画出五线谱和音符,告诉我连上线和线之间的空挡,每上升一格,就高一个音,还有什么是八分之一音符,什么是四分之一音符,从A到G的七个字母都代表什么。告诉我键盘上的高音区和低音区,白键和白键,白键和黑键之间的音半音关系。我弹得第一首曲子是《小星星》。

“学习几乎所有乐器,第一首都是这个。”她说:“还有《欢乐颂》”

《小星星》我弹了七十遍,才将指法练熟。并不是因为有多难,《小星星》每个音符时值都一样,除过每句的最后一个音,其他连节奏都一模一样。

“简单的像你弹窗台上的蜗牛一样。”她说:“之所以让你练这么长时间,是为了让你和钢琴建立感情。”

颍秀第一次造访我这儿是在那场惊世飓风过去的三个月后,那时候隔壁的女孩还没有搬来,院子人烟稀少。整个二楼就我一个住户,楼下住了三家,一家是那个耳聋的只能听见自己声音的老人,还有两家都是两口子。其中一家成天吵吵闹闹,声音仿佛能把院子里的木棉树震倒。颍秀第一次来就被吓了一跳,他在院子里转了转,差点儿被那个房间飞出的铁勺击中,颍秀吓得飞奔上楼,向我诉说我的邻居对他的不公待遇。而另一家每晚恩爱的声音我在二楼隐隐约约都能听见,那两口在颍秀第二次造访我这儿的时候搬走了。

颍秀第三次造访我这儿之前没有打任何招呼。一个周日的下午四点钟,我和隔壁的女孩儿在我房子里练《快乐还是忧伤》。颍秀大踏步的从我门口经过,然后再转身回到我的门口,我才看清是他。颍秀的突然出现让我吃惊不小。

“你换房子了?换到这边来了?”颍秀站在门口说:“我可以进来说话吗?”

我让他进来,他直接问我房间的女孩儿是谁,我告诉是我的朋友,在隔壁租住,叫秋沛。我给他们俩相互介绍,颍秀主动和她握手,之后一屁股坐在我的床沿上,弓着腰看着地面一言不发。我问他为何闷闷不乐,他说没啥,让我继续弹我的钢琴。秋沛心思缜密,告诉我她需要休息,便回自己房间去了。我再次问颍秀怎么了,我来这座城市一年多,从未见过他如此颓废。他偶尔站起身来,在我房间不停的踱步,他更加的消瘦,整个人,还有胳膊和腿,像是由一根根竹竿拼接而成,颧骨突出,眼窝深陷。

“借我点儿钱。”他说:“非常急用。”

他的状态让我非常怀疑他借钱的用途,他从来没有被钱的事情困扰过,他在这座城市待了五年之久,在自己的行业积累了宝贵的经验,薪水不错。在我初来这座城市的时候,无论是经济还是生活上对我施与了很大的帮助,让我感激不尽。我试图在我的记忆中寻找他何时有过这种状态,从高中三年的生活一直追寻到来这座城市的一年,所有能想到的东西的指向都无任何意义。当他再次将脸抬起来的时候,那散发着呜咽之音的眼神让我感觉似曾相识,逆着时间的轴向,我想起我曾经在宿舍的镜子里面看到过这种眼神——我自己的眼神——伴随着和海琳琳最终的决绝。几乎一模一样。

那个瞬间,不用颍秀再开口,我就知道他陷入了什么境地,他深陷自我的迷宫,难以走出,也不会有人把他带出来。我深有所感,我自以为世事难料,所有的东西都会随着时间和位置的变化而逐渐消失。伴随着那场叫“琳琳”的飓风,我想起了很多事情,但飓风过后,我也觉得飓风挂走了一切,但最终证明完是自欺欺人。

我再也没问他借钱的原因,我知道他会像我对他隐瞒一切一样,隐瞒自己的事情。但他却不知道我比他更早经历了难言之痛,如小偷般发现了他不可告人的秘密。我问他借多少,他说借五千。五千是我所有积蓄的一半,但我丝毫没有犹豫。我知道有些事情不能问,更不能劝,只能支持,直到对方苦果进肚,感到年华空负,故事方可结束,烟消云散。

我借给了他五千块钱,我们一同从银行里出来,他向我致谢。我再次看到他发着呜咽之音的眼神,才深深明白,我之所以答应借钱给他,并非出于理解,而是出于对他同情——还有对我自己的同情。

而后我得知事情真相,非常后悔借钱给紫颍秀,深责自己出于对自己的同情而未进到朋友责任,让他跳进万劫不复的深渊。事情过程与结果出人意外,颍秀喜欢上了一个服装店的导购,这种以生意为基础的萍水相逢,从一开始就注定是一段畸形的恋爱,颍秀永远充当着最终的受害者。那个导购我只见过一面,颍秀和她谈了一场秘密恋爱,所有的情感都是出于两点:颍秀是出于爱,那个女孩儿出于物质。两人认识的第一天,颍秀就给女孩儿买了一支价值四百元的口红,当天晚上颍秀的脖子上就留下了这个口红唇形的印痕,但其实他们什么都没做。往后日复一日,女孩儿一直在买东西,颍秀一直在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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