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到人一多,没有生出异样,便放下心来。她的心事,是很容易放下的。路上甚至碰到几队士兵,她也不躲了,幸好没惹出祸来。

她没有看到的是,大街小巷被暴雨浇过的墙头,还残留抓缉狼人,见之可当场打死这“人间祸害”的图示。

告示中白发的、野性的、凶恶的、以手足支地的小狼人,谁也想不到,便是眼前这美丽瘦削的女孩。

路旁风物入目渐觉熟稔,雪儿大喜,加快速度向前急奔,猛地一拐角,和人撞了个满怀。她本能地往下一蹲,但对面那人却撞飞起来,结结实实地撞到牌门楼前的石狮子上面,弯下了腰,痛苦地抱住肚子。

雪儿飞快地站直,朝那人翻翻白眼,继续向前奔去。经过那人身边,被一把抓住衣角,那人喘息着问道:“你、你是雪儿?”

雪儿一惊回头,被撞的少年一只手仍然捧着肚子,另外一只手紧紧拉住她不放,本来清俊之极的眉目五官都拧到了一处。雪儿认了出来,这是老爱尾随白衣姐姐的一群少年中,唯一的吓不怕赶不跑撵不走的“苍蝇”。

陌地遇故知,就算是苍蝇也分外亲近。一种欢喜自然而然生起,跃近前去抓住他,呜呜呜乱叫一通。文恺之莫名其妙,但他踯躅多日,好容易见到一个认识的人,也有满腹话说,急急道:“雪儿,你从哪儿来?你可知道,她被你害苦啦!官兵说你吃人,封了冰丝馆你知不知道?整个城里风声鹤唳在抓她,你知不知道?”

雪儿呜呜叫了两声。文恺之黯然道:“如今她师父去世,不知她流落何方?风雨磨砺,只怕是受苦非常。我天天在此傻等,但她又怎能重回此处?况且伤心之地不堪回首,就是能回也必不回来的。唉,负她恩情千万般,卷帷望月空长叹,我真是读书万卷,百无一用!——美人赠盘龙之宝镜,烛我金缕之罗衣。时将红袖拂明月,为惜普照之馀晖。影中金鹊飞不灭,台下青鸾思独绝。稿砧一别若箭弦,去有日,来无年。狂风吹却妾心断,玉箸并堕菱花前!”

雪儿目不转睛地瞧着他。文恺之猛然醒悟,笑了起来,挥手道:“我真糊涂了,你怎么听得懂我说话呢?雪儿,总之这里危险,你不能多呆,快走吧。快走,懂吗?”

雪儿表情急促,对着他指手划脚,指指天,指指地,指指心口,又画了一个大圆圈,闭上眼睛,把脑袋搁在胳膊上。

这些动作然不知所谓,但文恺之一惊,心头怦怦直跳:“雪儿?!”

雪儿一顿足,拉着他就跑。文恺之道:“别拉别拉,我跟你去就是。哎呀,你别跑得那么快!……雪儿,你倒底怎么了,你有她的消息,是么?”

大呼小叫,被雪儿拖着足不点地的跑了。

等他们走得不见了踪影,才从后街转出一人,懒洋洋玩世不恭的笑容,一副天塌下有高个子去挡的神气,眼睛里却闪动着奇怪的光,喃喃道:“笨蛋,两个笨蛋。……不过,总算是找到她了。”朝着那个方向追了下去。

文恺之跟着雪儿一路狂奔,从东城穿到西城,虽然也觉得过于露出形迹,隐隐感到不妥,只是跑得上气不接下气,两眼看出去都是一片茫然,他实在亦无法想得太多。

所到之处越来越是荒凉、冷僻,阴风飕飕地吹得身上一阵阵冰凉,文恺之不由害怕,叫道:“雪、雪儿,你倒底要去哪儿?”

雪儿停也不停,甩开了他,直向前方冲刺过去,嘴里呜呜叫着。四周景物映入眼帘,文恺之毛骨悚然:“坟地?!”

雪儿已跑到一座坟前,扶起一个人来。文恺之呆了一阵,慢慢的走上前去。

从乱坟堆里冒出来的少女半身染着了青坟尘泥,双手互抱,紧紧的护住那只青花瓷坛,昏睡中的眉头微微打结,脸容里仿佛含着十万分的凄怆与悲痛。文恺之自与她相识以来,从未见过她大起大落的悲喜惊愁,笑容也只象是湛湛青空下一抹流动的微云,无声而清浅,那份幽凉清冷宛如素月寒霜,纤尘不染,何曾见到如此切切的痛?他惊悲不胜,忽地脚下一软,跪下地来:“世妹,世妹!”

怡瑾微微睁开眼睛,道:“是你。”

文恺之一喜,两行眼泪夺眶而出:“是我!你还认得我!认得我就好!跟我走吧,跟我走。”

怡瑾道:“去哪儿?”

文恺之道:“我们去一个清净的地方,没有那些萍踪浪迹,没有那些轻愁别恨。”

“清净的地方?”吴怡瑾重复了一声,眼泪潸潸而落,“我做梦,到处是大火,到处是尘砂飞扬,到处是鲜血和刀光。”

文恺之搂着她道,“不会了,瑾,会好起来的。我不会再让你受到半些儿苦。”

“胡吹大气,刀枪就快架在头颈里了,还好得起来?”

这个声音来得突然,事前绝无声息,文恺之和一边的雪儿都大吃一惊。

乱坟堆里,衣冠如雪。鬓若刀裁,眉如墨画,竟是个飘洒俊逸到极至的少年,吊儿啷当的拿着一把雪白的象牙骨扇子,有一下没一下的敲着手心,唇边噙着和他的语音一模一样的讥诮。

一种极端不舒服的味道从文恺之心里冒出来,“阁下是谁?跟着我们一路下来的么?”

少年懒洋洋地回答:“这句话还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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