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菁起手拭去她泪痕:“这是没办法的事,清云园中的女子,想必受到诅咒,没有平平安安度一生的。你命中的劫,这么早就来了,未尝不是好事。”

停顿了一会,她轻声叹息道:“你慧姨比你经受磨难的年岁更早,她那时比你还要小,所不同的是,她是没有反抗的可能接受了那个命中之劫。……你比她幸运得多,你会好的。”

高高在上的谢帮主从来不说这许多话,但她冰冷的手指承接不住那些泪水,妍雪终于叫了出来:“慧姨呢,我要慧姨!我要慧姨!”

谢红菁回答:“这里是医室,只有我在。”

“我不信!”妍雪任性地折腾,“刚才不是还有个人?”

谢红菁淡淡一笑,“一定是你神智不清,这里没有第二个人。”

妍雪半信半疑,但不再作声。

谢红菁道:“刚才是我让你醒过来的,因为下面的医治,决对需要你自己的意志来决定。”

妍雪什么都不说,只把脸向内一侧,似乎是一种心灰意冷、听天由命的态度。

谢红菁终于有些不耐烦,冷笑了一声:“我以为你经历了些磨难,总该长大了,谁知一样不懂事。你慧姨一个人死了七八成,就和你如今的模样差不多,倒难道去把这消息去打击她?你这自私的孩子,什么时候才学会为他人着想?”

妍雪震了震,谢红菁不让她开口,又道:“医室从不许他人进入,为你我特别例外。――要见慧姨终是不能,但可以叫另一个人来陪你。不过医酷静,旭蓝进来,不准开口。”

随后吩咐叫裴旭蓝。后大约是早便等在门外,华妍雪只听得门帘轻轻一记响动,有人走了进来,步履轻捷,缓缓坐到她身边,握住她的手。华妍雪轻声道:“阿蓝?”

裴旭蓝不语,只是加倍握紧她的手。华妍雪心里猛然泛起一阵异样,那只手坚强而有力,似乎不是她所熟悉的,她来不及深思,便被一些奇怪的声音引开了注意力。

那是极其轻微的金属撞击的响声,与此同时药味扑鼻而来。在医室里这些不寻常的动静意味着什么,华妍雪顿时颤抖了一下。

“毒针刺入已深,已久,任何不切入眼内的方法已不可行。整个过程,我一人不可,因此有倩珠为我助手。”谢红菁霎时间换了一副语声,仿佛她也如同那些冷冷的金属一般,一下变得遥远而冷漠,置身事外,医家第一,便是不可动情。“我将把以急火粹取了蓖麻之毒的银针刺入你眼周穴道,以期令你瞳仁麻木而不能移动,免受伤害。之后用薄如纸张的银刀翻开眼底,把深植其间的银针取出,同时割断受损的眼底神经,倩珠此时取活人身上其他部分的细微神经代替,重将眼底补起。这整个过程必须在一眨眼的功夫内完成,但它带来的剧痛却是难以想象的。”

“期间,你若要自暴自弃,实在容易。哪怕你不是很坚决的放弃,或只是忍受不了那样的剧痛,也只要稍微一动,那么你一生便从此定格。你这个偏激的孩子,我永远不确定你的想法。所以……尽力在我,成事在你。”

华妍雪绝望问道:“点我的昏睡穴不行么?”

“不行。”谢红菁断然道,“你纵然昏迷,感知能力会让你不自觉挣扎,那样更危险。靠你,小妍,只能靠你。”

华妍雪陷入昏天黑地的绝望之中,浑身冰凉,手心却不自禁汗流如雨,重伤之下,她意志力实在是处于最薄弱之时,谢红菁此刻问她,在她看来无选择。

“我不要……我不要……”

腕上一紧,一只手忽然铁箍似的箍住她,华妍雪痛得尖声叫起:“阿蓝!你疯了不成!”

裴旭蓝自不言语,缓缓放开她的手,却将她的手反握自己,另一只手放于她手背,教她握着。“旭蓝。”华妍雪喃喃地叫了一声,眼泪再次夺眶而出,明知他的意思,然而只是悲怆,与她感同身受,同悲苦,共患难,经历这场大考验的人……不是他。

“准备好了吗?”

华妍雪咬牙点头。

未等她反映过来,冰凉的刺痛感霎时传遍身。

凄艳的血泉箭似地喷上那房中白底蓝花的纱幔帐顶,透出一张朦朦胧胧的雪白面庞,似在云端,弹指之间,她不复是她,眼底里焕出血红色的光芒。

仿佛是在血色的黄昏,耳边传来汩汩涛声,节奏缓慢而闷滞,她在血河边艰难行走。她跌跌撞撞、踉踉跄跄,随时可能在下一刻,倒入那条苍茫混浊的大河。

他在岸的对面,踏着半隐半现的莲花漫无目的行走。他身穿宽大而奇异的白袍,一如她与他初见,他也看见了她,微微一怔,神情却如陌路。她扬声大叫,他却听不见。

一半白光于他身边渐渐显现,愈来愈盛。他走一阵,便望望它,仿佛是留恋徘徊,只是始终不曾回头看她一眼。身边的白光愈加辉煌。他走的那条路愈来愈是险峻,他渐渐高入其上,深入其中,没有河,没有莲花,甚至,也没有了她。他踽踽独行。多少次可以放弃的,稍微一步放慢,走偏,他就走到那边白光之中,那里有康庄坦途,然而他始终不曾走过去。

高高在上,然而孤独无限,他在悬崖边上驻足。

“天赐!天赐!!天赐!!!”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