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便是青云山?”

说话的是新晋的户部主事,一个年近四十的书儒。秦少衡想了半天才找出这个词来形容这位张主事,显然他并不是那么欣赏他。

他秦少衡,一个侯府贵胄,万万不能理解这个读了半辈子正经书的人面对一座山,会露出这般的惊奇,仿佛那三岁孩童头一次逛了集市。

“层峦叠翠仙气缭绕,最是藏龙卧虎的宝地啊!”

“张主事眼睛还真灵!这山上确实是藏龙卧虎!”齐膝的积雪将马儿陷得动荡不得,秦少衡翻身下马,指着远远的那一片银光。

张主事听他这一说,立刻便当真,追问道:“当真!这山上藏了什么宝贝?”

秦少衡弃马前行,后头跟着乌泱泱的一队。

“青陵里躺着的那位,不就是国之大宝么?”秦少衡言语间满是戏谑,裹紧了貂裘,大步往营帐赶去。

张主事忙赶了上去,连连摆手,道:“下官可不敢妄自议论青陵!侯爷莫要再戏耍下官了。”

秦少衡眼看着他着急得胡须直颤,笑道:“端仁太子生前,可是举国称赞的贤君,怎的身后竟提都怕提及。”

张主事知这定安侯是世代官荫,从来言行大胆,岂是他敢劝谏的,便任由他讥笑了一番,心中只道日后再少言慎行,恭恭敬敬的忙完了赈灾一事,好在王侍郎那里领一份功绩。

正思索,前面远远的奔来一辆雪橇,一只黑色猎犬呼哧而来。

“侯爷,小心!”侍卫立刻将他拉在了身后,不时雪橇已停下,走下来一个老农,扑通跪在雪地里,口中嚷道:“恭迎大人!救苦救难的菩萨来了。”

秦少衡十年来杀伐无数,怎奈被这老农跪地高呼救苦救难,他只觉讥讽可笑,半日不知所措。侍卫见他无话,厉声道:“来者何人?”

那老农扶了扶歪掉的帽子,忙道:“草民乃这青云山下浅草村里的户长,知今日朝廷有救苦救难的菩萨前来解救,特意赶了雪橇前来相迎。”

“那个被雪埋了的村子?”他眉梢一抬,拨开侍卫上前看了看。

老农通红的脸上鼓鼓囊囊,绽开的皮肉下尽是乌色。手掌异常的宽大,勒着猎犬的绳子上还沾着血迹。

老农含泪点头,道:“大人,救救咱们村子吧。村子里七八百口人,眼下只剩三百不到。病得病弱得弱,只等着菩萨降世来解救。”

老农说得急切,言语间双手已拽住了他的长袍,他下意识的后退了两步。半刻,道:“莫慌!你且带路,我们跟着你。”

老农听如是说,喜得起身,将那雪橇拍了拍,示意他上座。嘴里道:“不能让大人受累了,坐这个舒服些!”

秦少衡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坐上了雪橇。老农牵着那猎犬,又细说起来。

“咱们村子里几百人口都埋在了雪下,独独逃出来的这些也都不健,若不是在山脚的一处山洞里觅得歇脚的地方,只怕这么多人也熬不过这些日子。”

“老人家,这些日子,你们都靠什么度日?”张主事不知何时凑了上来,在老农身边与他细语。

老农看了一眼这瘦削如柴的官爷,有些心惊,道:“官爷不知,咱们村野人家在山里是饿不死的,山里的野菜管个够。怕就怕这风雪冻坏了人。”

“好多年不见这般大的雪了,可苦了你们了。”

“是啊,官爷!要说这般大的雪还是十年前了。康宁十三年,青云山上不知冻死了多少飞鸟走兽,就连那两人粗的老树都死了不少。那时,咱们浅草村也遭了殃,好不容易熬过了寒冬,谁想到七月里了还似被困在冰窖里。那一年的收成是白搭。”

“竟还有这般稀奇的怪事!”

“是啊!那年村里的巫医都说这是天要降灾,有贵星陨落,蒙了冤屈,所以不得不惩罚世人。我看啊,哪是惩罚世人,分明就是惩罚我们这班田地里打滚的人。幸而如今有了好想头,朝廷派了各位救苦救难的大人们来,咱们有救了。”

“那是。等出了这山里,朝廷给咱村子里安置了好去处,咱们重新再造屋子耕田地,三两年下来又是好日子。你说是吧?”

秦少衡在一旁耳听着这两位说谈,心里不免对这位庸俗的张主事有了几分善意。

一个时辰的跋涉,才终于到了山脚下。老农收了牵着猎犬的手,回身对他笑嘻嘻的说道:“大人,这山上的路弯弯绕绕,积雪又深,只怕不宜大军行进。”

秦少衡抬眼望去,一片皑皑白雪之中几点斑驳翠色,山体险峻沉静,莫名的让人寒战。

“秦朗,传令下去。大军就地扎营,安顿妥当之后轻装上山转移灾民。”他招手将麾下统领唤来。

张主事眼瞧着眼前巍峨大山,心中胆颤,忙上前道:“侯爷,下官这就安排军医护卫,随您一同如山。”

秦少衡冷眼看了看这个满怀小心思的书儒,幽幽的道:“如此甚妥。张主事最好带个文案一同前去,灾民细则需详尽记载,以便回京复命。”

张主事听他口气,有些紧张,忙道:“侯爷进山,下官若是跟随的话,那大军何人把持。”

秦少衡冷哼一声,笑道:“本侯爷的轻羽军还不劳张主事操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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