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鸣
裴液依然无法在实战中面对更强的对手用出这一剑,但这次他在开战前就已完成了展翅。
这几乎是他常规状态下的最强力量,面对迎面而来的海啸,这一剑仿佛蝉迎上风。
一者坚定地突进,一者汹涌地爆发,两道同样强硬的剑针锋相对。
金铁交击,一瞬间半个小臂似乎已失去知觉,裴液感到自己整个身体都仿佛被狂风吹了起来。
怪不得那人死在墙上。
裴液脑子里闪过这个念头。自己不会复刻这个死法,因为后面没有墙。
裴液身体飞起,眼睛却黏在对方剑的状态上,然后见对方虽然脚步未动,但持剑的手腕确实在清鸣之下明显地偏斜了一下。
五生。
和李缥青有过多次切磋的裴液得出结论。
很强的五生。
同时裴液敏锐地感觉到,这一剑其实有颇多稚嫩之处。首先,对方好像就根本没学会它。
他用的非常勉强,有些像是裴液第一次用飞来铜影,但其实还要更差一些,他连这一剑的精神都似解非解。
其次,这一次的威力要比二楼那一次差上一截。
不知是否和他伫立的时间有关。
裴液身在空中,这两道念头闪过,对方那张青衣簇拥的僵硬面孔已一闪而至眼前,一剑直刺自己咽喉。
这一剑既快且强,充沛的真气包裹剑刃,若无第二次清鸣,裴液决计无法阻挡它。
但是,这人并不会用剑。
在裴液敏锐的剑感中,面前之人对剑这样兵器决计说不上熟悉,剑握在他手中十分别扭,就像是一根磨尖了的铁条。
青衣自己亦明了这一点,但在他看来,五生杀二生,拿一根木条也足够了。
只要够快,你就无法躲避;只要够强,你就无力阻挡。
青衣对剑的想法就是如此简单,他其实一直都不明白为什么这样兵器要被赋予如此多的玄妙。再精妙的招式,最终不还是要落到真气与力量上吗?
雕琢技艺,何如进境修为?
裴液解答了他。
少年在一瞬间连出十三剑。
剑刃交击,“叮叮”之声连成一片,但这叮叮之声并不那样清脆,而是有些柔和乃至迟缓,像是.春蚕的啮咬。
食叶
蝉部剑的第六式,比展翅清鸣更加精妙难会,对剑的掌控要求到了一个匪夷所思的境地。
它要求习剑者面对强过自己三倍的攻剑能够“一触即走,食而不伤”,轻而巧地完成对对方剑势的削弱,是一招破解杀剑的应对之剑。
这是裴液第一次使用,他将这一剑用得标致漂亮。第一挥以一个精准的斜角切入撞击,在给予面前汹汹而来的剑一个反力之后,又宛如蜻蜓点水,荡起一个美丽的弧度。
没有丝毫力量的泄出,少年手腕一引,再次斩下。剑在他手上向来如同乖巧的精灵,他们从来不会产生任何的抵牾。
第二次切入,便将上一次撞击窃取而来的力量部奉还回去。这一次撞击的角度又需要以双方剑第一次碰撞后产生的变化来进行微调。
这是此剑的困难之处,也正是精妙之处。
如此一连十三剑付于面前的敌人,青衣的剑起势时就像一道磅礴压来的海浪,沛莫能御,但从第一声“叮”响起开始,这道海浪就开始向下平息,而当它跨过这段距离来到裴液面前时,已成为了一道涓涓的细流。
借力消力,那暴烈庞大的力量仿佛被什么看不见的东西无声吞食殆尽,最后一声“叮”过后,裴液轻巧地倒剑于臂,左手抬起,并指夹住了身前的短剑。
宛如拈起一朵娇弱无力的花。
此时两人飘落于地。
“你不会用剑。”裴液道,“为什么不拔伱的刀呢?”
青衣一时停住,面皮微动,,其下的牙关仿佛紧紧咬住。
他在面临抉择。
“靠剑,你杀不了我。”裴液继续冷静道,“但若用刀杀了我,你又担心留下痕迹。你的刀见不得人么?或者说,正因还想用它见人,才不敢用在我这具尸体上?”
青衣猛地抬眉,一双狼眼盯着裴液。
“这是我们第四次见面了。”裴液冷静地看着这双年轻的眼睛,狠意、紧张、两难、凶恶同时富集其中,“你可以告诉我你的事情,我再做出我的选择。”
“也许我们可以不必这样。”裴液道。
他确实已认出了他。
——杳无人烟的山林中忽然出现的疲惫紧张的少年,喧沸昏暗的赌场里机敏难缠的黑衣,酒楼下倚墙抱坐的冷静疯狂的杀手。
这是三个截然不同的人,也是一个少年在短短十多天里迅猛成长的过程中留下的剪影。
裴液从他对自己的态度变化上,也可窥出少年正在渐渐地走向绝境。
——如果你背负的东西足够血腥沉重,境遇足够狭窄紧迫,就没有余暇去顾及那些无用的友善。
这当然是一种揠苗助长,少年原本的心弦被疯狂地磨砺,越发地强韧起来,同时也越抻越紧。若前者快过后者,这就是一次飞速的成熟;若后者快过前者,那就是一次崩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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