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生邹汉勋,见过大人。”
眼前这位衣衫褴褛的清国年轻人,一口浓重的湖南口音官话向谢绾作揖道。这人自称学生,应该至少是通过了府试的生员,见官不跪。
邹汉勋这一揖,倒让习惯性伸出手的谢绾略有些尴尬。谢绾只好讪笑着收回手,拱了拱手,请他坐下。
谢绾跟宋插相处日久,对此时的官话也掌握了七八分,问了邹汉勋的表字叔绩,便问道,
“叔绩是从……清国来?”
谢绾斟酌了下,决定还是使用“清国”一词,虽说同宗,也该有个内外之分。
邹汉勋估计是也习惯了在海外行走,不是很在乎别人怎么说,能沟通就行。他回道,
“学生从家乡湖南出发,先是到了广州,继而到了婆罗洲,又从婆罗洲到了马六甲,然后随荷兰商船到此,又遍寻大人。一路充作海员勉强谋生,故而行程艰难,算来辗转已有三年。”
“哦”谢绾点点头,这趟可真够辛苦的。
“不知道叔绩寻我有何贵干?”
邹汉勋从怀中摸出一本书,谢绾一看,正是十几年前自己寄出的大批西洋书籍中的一本地图册,顿感惊讶。邹汉勋继续说道,
“良图先生嘉庆二十五年便拔贡迁去了江苏。因学生在乡里有些读杂书的薄名,所以大人寄给良图先生的这些书籍,辗转到了学生手中。”
良图是魏源的号,与邹汉勋是湖南同乡。
“学生进学多年,然乡试屡试不第,故而没了正途的念想。期间学生有幸得到大人的这些赠书,每日不忍释卷。虽说不得要领,却足见世界之宏大。便想着仿效先贤游学以访名师,立志一路西行来问学于大人。只是没想到这一路行来,着实一言难尽。”
听到这里,谢绾叹口气略微摇摇头。这距离太远,想要获得先进文明,也是很不容易。他想了想说道,
“西洋之学,不在一人,而在一体。我寄书给良图先生,也是为了引起国人的关注,我却并非良师。此处有各类学馆,叔绩若有兴趣,我可以推荐到学馆学习。只是不知将来有何打算?是留在西洋,或是学成回国?”
听到此问,邹汉勋似乎有点激动,说道,
“学生一路所见所闻,皆是亘古未有。洋人虽不尊孔孟教化,却船坚炮利,横行四海。如今学生到了这欧罗巴洲,更觉大清有肘腋之患。学生愿学成回国,以报效朝廷。”
谢绾略微点头。虽然这个人脑子里有很多天朝的顽固糟粕,但总算是受到先进文明的冲击,有求变的紧迫感。略微斟酌后,谢绾心里有了个想法,这个人或许能派大用场。于是说道,
“既然叔绩有意西洋学问,我便不得不以实相告。西洋之学尤以杂学见长,然类别繁杂,一人穷其一生也不可尽知。我久居西洋,对清国情形也颇为熟谙。有一言,望叔绩采纳。”
邹汉勋听谢绾要说重要的事情,也肃然起来。
谢绾说道,
“恕我直言,清国的落后,将来会导致千年未有的大变局,大困境。但清国的落后,不是一宗两宗,改起来,也不是一人两人,一年两年可以完成。”
这句话有点冲,邹汉勋脸色一变,但碍于谢绾的地位,也没有反驳。谢绾见他这表情,知道他不服,于是决定给他上点真家伙,
“叔绩,现在清国岁入也就是四千万两白银出头。那你知道不知道我这个蕞尔小国,不足九百万人口,一年有多少岁入?”
邹汉勋看过邸报,大约知道清国的岁入水平,但对谢绾治下的莱茵完不了解,也来了兴趣。只见谢绾伸出五个指头在他面前晃了晃。
邹汉勋见谢绾一脸得意样,觉得若是五十万两也不至于如此,于是有点诧异的道,
“五……五百万两?”
谢绾“呵呵”的笑了起来,
“是比清国多五百万两。”
1831年,莱茵联邦财政收入一千四百万英镑,合四千九百万两库平银,说多五百万,那还只是谢绾手指头少了。
这句话把邹汉勋给惊呆了,完不可置信。谢绾起身道,
“叔绩若是不信,可以到城市里去看看,再坐坐火车去鲁尔工业区看看。看看我这莱茵有没有这个实力。”
谢绾直接用各种新名词轰炸他,就是要让他信息过载,多受点刺激。
邹汉勋沉默了一会儿,问道,
“大人的话,学生自会验核。只是不知大人方才说有一言,不知是何言?”
谢绾点头道,
“古往今来,只要是改良,就得有权和有钱。有权了才能压着改,有钱了才能跟着改。叔绩既然有心报效朝廷,那一定要先学聚财的杂学。叔绩应该在我莱茵专心学习西洋财政、会计、关税的学问,两年可以毕业,我再送你去财政部、海关总署观政,一年可以完成实习。”
说道这里,谢绾顿了下,看着已经听得犯迷糊的邹汉勋说,
“到那时,我送你回国,给你出钱买个户部或者广东管通商的四品官儿,此后也用银子替你一路保驾护航。你便可以用所学报效朝廷了,但能做到什么程度,看你的造化,也看天意。”
邹汉勋听到后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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