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好久不见,近来可好?”婉儿忽然抬眼,问了一句。
“你姓苏,我姓张,我哪是你的哥哥。”张明远拿起桌上月华留下的另一杯茶,喝了一口,说。
婉儿从前也姓张的,家里获罪,一家人悉数没入宫掖,幸而婉儿结识了一位有头有脸的苏姓嬷嬷。婉儿便认了苏嬷嬷做干娘,改姓了苏。
“张家已经完了。”婉儿说,“哥哥的儿子也不见了,绝后了。哥哥何必停在一条已沉的船上?”
婉儿的哥哥张明远是张家这一代唯一的男丁,他唯一的儿子,在五年前那场动乱中消失了。那是一个襁褓中的婴儿,现在大概已经死了。张家已经没有男丁了。
“只要人还没死绝,张家就还有希望。”张明远说,“不过既然你姓苏,张家什么也就和你无关了。”
“哥哥如此见外。”婉儿不以为意,笑着说,“好伤妹妹的心啊。”
看着她,笑里并无半分心虚!张明远不觉得她哪里伤心了,只是说:“既然如此伤心,以后你就当不认识我好了。”
“这世道,多一认识一个人就多一条生路。”婉儿说,“我们都是从宫里活下来的人,心里无比清楚才是。”
张明远想:她难不成是还想搭上自己这条线?婉儿现在可以仰仗的不过太后,一旦太后驾崩,婉儿可就岌岌可危。只是太后身体健朗的很,她现在就未雨绸缪,实在太早了点。
“婉儿姑娘也算是太后面前的红人了。”张明远说,“往后还要靠姑娘提拔。”
“这是当然。”婉儿颇有深意地说,“再怎么说我们也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亲兄妹啊。”
长明宫。
水仙到宫里,是拿着大长秋的令牌进宫的。大长秋当然不会特意抽出时间见水仙的,水仙找的事大长秋身边的大宫女。
两个人在宝华殿偏殿见的面。宝华殿在大长秋的掌控下,还算是安。
月华到的时候,里面已经有一个人。月华有些奇怪,不是平时的飞天,而是另一个大宫女水镜。水镜席地坐着,摆弄着面前的香。
月华行了礼,坐到她的对面。
“你不好奇今天为什么是我来?”
“既然是姑姑来,那就必有姑姑的深意。”月华俯下身,额头磕在手背上,不敢起身。
“红杏死了。”水镜说。
水仙愣了一下,依旧深深俯着身。
红杏死了。
水仙还记得,有一天,自己对红杏说:“你和宫里的信使一道去追韩国夫人,然后化妆成她的样子。”
红杏也如同今天的自己一样,深深行了礼,大概是知道,自己再也回不来了。
这不是水仙第一次知道,有人死了。这也不是水仙第一次,叫人去死。
人死,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了。
此刻,却有一股兔死狐悲之感弥漫而来。
谁知道,下一刻,是不是最后一刻呢?
水仙沉默下来。她本来在宫里就不爱说话。和夏荷不一样,夏荷特别能说。
“你起来吧。”水镜说。
水仙抬头,面前不知怎么,多了一个小姑娘。在她不知不觉之间,房间里就多了一个人,真够惊悚的。
水镜指着这个小姑娘说:“这是小翠,放到你身边,代替红杏吧。”
水仙看着眼前的小姑娘,只觉得她面熟,却又不知道在什么时候见过。
每个人,都有相似的地方吧。
“从今天起,你就叫红杏了。”水仙停下来说。
十二花的名称永不改变。若有人死去,顶替的那个人,连名字也顶替了去。
“是。”小翠——这时候该叫红杏了,笑了一下,露出两颗小虎牙。
水仙一阵恍惚,复又大步向前:“你来的正是时候,现在正好有一个好差事。”
红杏跟在她身后,始终差她半步。
“前些日子,应宁郡主借住在我们府上,现在搬出去了,身边没有称手的人可不行。”水仙说。
“奴婢愿意前去服侍郡主。”红杏立刻说。
两人出了宫门,连王府都没回,直接去了东市的小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