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这天了,想不到贤妃娘娘有这兴致!”

天色将暮,宫中忽的来传,林熹本就生病,见了郭延福也没刹住脾气,嘲讽了起来。

郭延福上下打量了两人,只见林熹仍就一身儒衣式样的学士裙,萧宏一袭道袍,便有两分不满,他行走宫内外四十年,头回碰见这样的软钉子,也不多言,只是笑。

“仍改不了淘气,圣人自去岁慧妃殁后一病至今,今儿见了宏丫头你的文书这才有了理政的心思,一年之间妻、子皆亡,又身系这天下万民,咱亲近的人便是彩衣娱亲又有何妨,这几年,若无圣人明里暗里的照拂,你二人又有几天清净日子好过,受人恩惠自当相报,又不是要你们以命相酬,好好的为你们接风洗尘,偏你们又金贵起来,连个笑模样也无,可是如意县主的好家教?再说你们身上正经当着职,正大光明的翰林待招,缘何非往下九流里去想?”

“咳咳,”林熹一时理亏,只埋头不语。

“怎么竟生病了,几天了,可好些,正好一会儿请个太医瞧瞧,宫里医药都是的,彼时圣人看了,又伤心,这两年他身边的人,唉。”

林熹也不是个恃宠而骄的性子,“不过是贪看海惊了风。”

说着林熹又有兴致起来,同郭延福说起大海,南边的风物来。

郭延福是谁呢,原是家充入教坊的高官之子,如今的正一品骠骑大将军,大宣品阶最高的在世武官,他若想讨好人端的轻而易举,又同林熹两人讲起兴庆宫的新玩艺,马球场,靶场,游船,百戏,尤其是投其所好的讲了这里新教坊里编新曲,编舞的事情,让林熹也心动起来。

萧宏看郭延福没有恶意,倒也想到了另外一头,时时同杜子美等人鸿雁书信往来,慧妃又病亡,看着这辉煌盛世陷入泥沼?

是个唐人就惋惜,因郭延福说了杜子美一事,她似乎找到了另一条对社会有益的路。

即便没什么大作为,能为有识之士做引荐,让大宣延续,想来阿宏等人定会内心欢喜,她又不想陷于内帷,程同也支持做好这翰林待诏可作一份职业长期规划的样子。

“圣人不常在这兴庆宫,你二人有闲,大可时时过来对坊中女子教导一二,进些于国有益的诗文,圣人事多且杂,自有相不到的地方,如此也不辜负你们的血统和职位了。”

“是,”萧宏点头认可。

宴是小宴,只在重晖殿中设了一张长桌,旁边一班二十人的小乐。

席上设了六张胡圈椅,三人到时皇帝正在同右边的金仙公主聊家常,见了三人,皇帝笑,“这老奴,莫不是宫中穷到丫头们的衣服也穿不起了?”

“回圣人,郭将军带了的,只是夜里赶路,这样衣服有切实的好处,举动之处无需人照应。”

千年的老狐狸中间窜出林熹这一只小白兔。

皇帝大笑,说,“宏丫头坐皇妹这里,林丫头来贤妃边上,延福也坐,今为家宴,不须拘礼。”

“诺,”三人归座,酒过三巡,金仙公主双目含泪,她也是一身道衣,拉住萧宏,叹息连连,皇家之苦,一泪说尽。

一时,气氛顿时沉寂下来,在坐的谁不是伤心人。

“阿宏不苦,”萧宏拂去金仙公主眼角的泪,“幼时我随阿爷走南闯北,天下十亭,我们走了五六亭,天底下有的,没有的,酸甜苦辣阿宏都经历过,回首一生,已是大逍遥,如今承蒙圣人,众长辈如此垂怜,死而无憾。”

“好孩子!”金仙公主一把将她搂在怀中,破涕为笑。

“阿宏不苦,阿西苦,偏我是没人疼的,”林熹半撒娇活跃气氛,一时众人都笑起来,贤妃笑道,“可怜见儿的,别人不疼,我疼你,”说着也将她搂在怀中,心肝肉的叫起来,林熹同贤妃本就熟,她又闹着要吃要喝,贤妃罕见的不端庄起来,依着她喂酒喂菜,众人掩唇而笑,便是皇帝也目光柔软,稀罕起这从未体验过的慈爱柔情。

独郭延福知道,四岁丧母的皇帝心事,笑道,“今儿难得大家高兴,也不传百戏,陛下鼓也好,公主笛也好,宏丫头唱,西丫头舞,叫老奴同贤妃看着,改日罚两幅图来,可好?”

皇帝拍手大笑,“这才有趣,令李延年来做令官,今夜高兴不要旧乐,只要新词新舞。”

贤妃忙笑道,“圣人自然有好曲,我们成日在家闷着,如何会呢?安心要我们出丑。”

金仙公主忙笑,“便说不上来,就便多吃一杯酒,醉了睡觉去,还有谁笑话我们不成?”

盛世大宣的公主,岂无傲?

贤妃笑道,“依令,今儿即难得,也罢了,新不新,好不好,我明儿一早先备下两箱衣服钗环,两个小辈再不揭我的短,也罢了。”

众人大笑,独林熹怕出丑,嘴里不让,“我令上有限,即是家宴传人做甚?陛下即是令官,到底吃一杯令酒,今人少,击鼓传花,到了点表演就是。”

“老奴我却同陛下学过几曲,令官我来,你们都是好手,待会唱好的来。”

说着亲往盆栽里拆了一枝绿萼梅交于皇帝手上,蒙上眼睛击鼓,传花。

当先便是林熹。

林熹一笑,也不扭捏,当即唱了李太白的《月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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